铁笼里的月光是蓝色的。
狼孩蜷缩在角落,鼻尖抵着冰冷的栅栏。他的右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鞭伤,结了痂,又被他自己用牙齿撕开——伤口溃烂的味道能盖住人类的气味。
笼外传来靴子踩雪的咯吱声。两个日本兵拎着马灯晃过去,刺刀在灯影里一闪一闪。他们说的是关东腔日语,带着北海道渔民特有的喉音:
"明日少佐要用这畜生试新药......"
狼孩的耳朵动了动。他不懂人话,但能嗅出话语里的恶意。
月光偏移,照亮了笼底的一小滩水——那是他刚才尿的,正顺着铁栅栏的缝隙往外渗。水洼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只田鼠。
田鼠的胡须抖了抖,黑豆似的眼睛盯着狼孩。
这种小东西平时连狼崽都懒得抓,可现在,狼孩的肚子发出雷鸣般的响声。他己经三天没吃东西了——鬼子往笼子里扔的腐肉浸过毒,母狼教过他辨别这种气味。
田鼠突然蹿到笼锁旁,开始啃咬钢链的锈蚀处。
"咯吱......咯吱......"
狼孩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这不是普通老鼠的行为。他慢慢匍匐过去,闻到田鼠身上沾着熟悉的泥土味——是黑松林西坡的腐殖土,母狼常在那里埋猎物。
笼外突然传来呵斥声。田鼠"嗖"地钻出栅栏,消失在夜色里。
钢链上,留下几道新鲜的牙印。
"畜生就是畜生!"
清晨,军医往笼子里扔了块生马肉。狼孩没动,只是盯着对方白大褂上的血渍——那是昨天被试验的鄂伦春猎人的血。
军医转身时,皮带扣刮到了笼锁。
"咔嗒"。
生锈的钢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狼孩的耳朵竖了起来。他想起田鼠啃咬的位置,突然用脚掌猛踹那处锁链。
"八嘎!"军医回头举起了针管。
狼孩龇牙发出低吼,同时暗中用膝盖继续撞击锁链。第三下时,连接笼门的铁环"啪"地断了半截。
子夜,营地响起凄厉的警报。
当日本兵冲进兽笼区时,只看见满地狼藉:三个铁笼大开,关东军从蒙古抓来的草原狼全跑了。最中间那个笼子里,躺着被咬断喉咙的军医,针管插在自己眼球上。
雪地上的脚印很怪——有狼的爪印,也有光脚的人形足迹,还有......像是狗和狼混种的痕迹。
少佐暴怒之下砍了哨兵的脑袋。没人注意到,营地粮仓的角落里,一只田鼠正啃食着沾血的纱布。它的胡须上,沾着几根银灰色的狼毛。
二十里外的山洞里,黑子舔着狼孩肩上的伤口。
月光从洞顶的裂隙漏下来,照在母狼残缺的左耳上——那是去年为救狼孩被子弹打穿的。此刻她正用牙齿研磨某种草药,糊状的汁液散发出苦涩的清香。
狼孩突然竖起耳朵。
岩缝深处传来窸窣声,十几只田鼠排着队钻出来,每只嘴里都叼着东西:纱布条、药棉、甚至半块压缩饼干。
二黄的尾巴轻轻摇了摇。母狼低头嗅了嗅饼干,突然用前爪扒开洞底的浮土——下面埋着三根锃亮的钢链,每根都有被动物牙齿反复啃咬的痕迹。
远处的山梁上,传来狼群此起彼伏的长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