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风卷着碎雪粒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母狼的鼻尖抵在婴儿的脸颊上,湿热的呼吸喷在他冻得发紫的皮肤上。婴儿的哭声微弱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攥住了最后一口气。
狼群围了上来,低沉的呜咽声此起彼伏。
“呜——”一头年轻的公狼龇牙,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它嗅到了人类的气味,本能地排斥这个异类。
母狼猛地回头,金黄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一条细线,獠牙微微外露。公狼退后了半步,但并未退缩。狼群里的规矩很简单——弱肉强食,异类必除。
可母狼的胀得发疼。
她的幼崽刚被黑熊咬死,乳汁还未干涸。此刻,婴儿的小嘴无意识地张合,像是在寻找什么。母狼低头,用鼻子拱了拱他的脸,婴儿的嘴唇触碰到她的毛发,竟本能地含住了她的。
狼群骚动起来。
“这崽子不能留!”
涧沟公狼——狼群里的二把手,踏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凶狠。它的右耳缺了一角,那是去年和另一群狼争夺领地时留下的伤疤。它盯着母狼,眼神冰冷。
母狼没动,只是微微伏低身子,将婴儿护在腹下。她的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的呜咽,不是威胁,而是某种近乎哀求的低鸣。
狼群静了一瞬。
头狼——一头体型硕大的苍灰色老狼,缓步走了过来。它没有立刻表态,只是低头嗅了嗅婴儿,又抬头望向远处的村落。那里,火光微弱,但人类的血腥味正顺着风飘过来。
“人类杀了我们三匹狼。”涧沟公狼冷冷道,“这崽子活下来,日后也会拿枪指着我们。”
母狼的尾巴轻轻扫过雪地,没吭声。
婴儿吮吸的动作越来越有力,小手无意识地抓挠着她的毛发。母狼低头,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
头狼终于开口:“带他回洞。”
狼群在雪地里穿行,母狼叼着婴儿的后颈,步伐稳健。婴儿没有哭,或许是冻僵了,又或许是狼牙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伤到他,又让他无法挣脱。
洞窟深处,几只幼狼原本正蜷缩在一起取暖,见母狼回来,立刻摇着尾巴迎上来。可当它们闻到人类的气味时,又警惕地后退,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
母狼将婴儿放在干草堆上,自己侧卧下来,用体温替他驱寒。幼狼们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涧沟公狼站在洞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你养不活他。”
母狼没理它,只是低头舔舐婴儿的脸和手脚,像是在清理自己的幼崽。婴儿的皮肤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下来。
洞外,风又起了。
“德彪!你疯了吗?!”
村里,李德彪正蹲在炕沿上磨刀,刀刃在磨石上“嚓嚓”作响。他的妻子崔月红刚生完孩子不久,脸色还苍白着,此刻却死死拽着他的胳膊。
“那狼崽子不能留!它娘迟早找上门!”
李德彪没抬头,只是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刀刃映着油灯的光,晃得人眼晕。
“小崽子还没睁眼,扔出去就是死。”他闷声道。
崔月红咬了咬嘴唇,胸口隐隐作痛——她的乳汁本该喂自己的孩子,可今天,她却鬼使神差地挤了一碗,喂给了那只狼崽。
“你就不怕它长大了回头咬你?”
李德彪终于抬起头,眼神阴沉。
“那就等它长大了再说。”
夜深了。
母狼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洞外有脚步声——不是狼的,也不是熊的。是人类。
她猛地站起身,幼狼们警觉地缩到角落。婴儿还在熟睡,小脸贴着她的毛发,呼吸均匀。
母狼低头,用鼻子轻轻拱了拱他,然后转身走向洞口。
月光下,一个黑影正踉踉跄跄地往山上爬。那人手里拎着什么东西,走几步就停下来喘口气。
母狼眯起眼,认出了他——是村里的猎户,杆子。
杆子的背上,挂着一只死去的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