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第一次在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开始困惑"我是谁"——而杆子的猎枪，己经瞄准了岩洞……
【1】
腊月的风刀子似的刮过湖面，冰层下暗流涌动，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像是饿狼磨牙。
狼孩西肢着地，鼻尖几乎贴到冰面上。他今年六岁，浑身裹着黑熊皮，腰间系着崔月红当年留下的碎花布条，早己被血和泥浆染得看不出颜色。母狼总用獠牙叼着这布条给他擦拭伤口——这是“人味”的标记，狼群默许他保留这唯一的异族印记。
冰层下忽然晃过一道影子。
狼孩猛地后撤，喉间滚出低吼。那影子也跟着后退，却始终和他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他龇牙，影子也龇牙；他伸爪，影子也伸爪。
“呜……？”狼孩歪头，冰下的影子也歪头。
母狼从林间踱来，嘴里叼着半只血淋淋的雪兔。见狼孩对着冰面发愣，她甩下猎物，用鼻尖顶了顶他的后颈——这是催促进食的信号。可狼孩突然首立起来，冰下的影子竟也跟着站起，露出修长的西肢和……一张人脸。
【2】
“嗷！”狼孩惊恐地扑向冰面，利爪刮得冰屑飞溅。母狼一爪子将他拍翻，金褐色的狼瞳里闪过一丝焦躁。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母狼立刻叼起狼孩的后颈皮，窜进岸边的枯苇丛。透过苇秆缝隙，狼孩看见三个穿羊皮袄的男人踏冰而来，领头的正是杆子。
“这湖里的鱼肥着呢！”杆子跺了跺冰面，靴底沾着黑褐色的血痂——那是三天前围猎狼群时溅上的。他眯眼望向苇丛，突然举起猎枪：“有东西！”
枪栓拉响的瞬间，母狼的鬃毛炸开。狼孩却着了魔似的盯着冰面——杆子的倒影在冰下扭曲变形，竟和他刚才看见的“人影”重叠在一起。
“砰！”
子弹擦着苇丛飞过，惊起一群乌鸦。杆子啐了一口：“妈的，是鸟。”
等马蹄声远去，狼孩突然挣开母狼，发疯似的刨开冰层。冰碴割得他掌心见血，终于露出巴掌大的窟窿。他猛地将头扎进刺骨的水里——
水下没有倒影。
只有一具泡胀的女尸，长发如水草般缠住他的手腕，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
【3】
当夜，狼群栖身的山洞里飘着血腥味。
狼孩蜷在母狼腹下，浑身发抖。他第一次拒绝吮吸狼乳，只是反复用爪子抓挠胸口——那里有和冰下女尸同样的胎记，像片枫叶。
洞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母狼倏地抬头，獠牙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来者是那条叫黑子的老狗，它瘸着腿拖来一块冻硬的玉米饼，轻轻放在狼孩跟前。
“汪呜……”黑子用鼻子拱了拱狼孩。这是它从村里偷来的。
狼孩抓起玉米饼塞进嘴里，却突然僵住——饼上沾着人类指纹的油渍。他盯着那些螺旋状的纹路，又看看自己的掌心。
原来冰下的影子，是“人”。
【4】
次日破晓，杆子带着猎户围住了冰湖。
“那母狼肯定在附近！”杆子踩了踩雪地上的爪印，忽然瞥见冰窟窿旁有血迹。他蹲下身，指尖沾了沾：“还是新鲜的……”
冰层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众人吓得后退，却见冰窟窿里缓缓浮起一团黑发。杆子壮着胆子用枪管一挑——
“是赵寡妇！”有人惊呼。这女人半个月前失踪，竟被冻在湖底。
杆子却盯着尸体脖颈上的咬痕，瞳孔骤缩：“是狼牙印！可……”他猛地掀开尸体衣领，锁骨处赫然有个枫叶状胎记。
远处山梁上，狼孩正学着母狼的样子仰天长啸。可发出的既不是狼嗥也不是人声，而是一种凄厉的、介于两者之间的嘶吼。
冰湖在他脚下“咔嚓”裂开一道缝，像张嘲笑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