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在夜空中冻得发颤。
母狼拖着受伤的后腿,将婴儿轻轻放在铺着干草的岩缝里。它腹部刚被雪豹抓出的伤口还在渗血,三道爪痕像暗红色的溪流在银灰色皮毛上蜿蜒。狼崽们凑过来嗅闻这个浑身散发着奶味的奇怪生物,最小的公狼崽突然龇起乳牙。
"呜——"母狼一尾巴扫开狼崽,低头舔舐婴儿沾满冰碴的脸蛋。这个人类幼崽的哭声比狼崽尖锐得多,像把钝刀反复割着它的耳膜。
三十里外的李家屯,崔月红突然从炕上惊坐而起。她胸前胀痛的乳房把蓝布褂子洇湿了两块圆痕,月光透过窗棂,在炕席上投下铁栏杆似的阴影。
"彪哥,我听见娃在哭..."她推醒身旁鼾声如雷的丈夫,手指死死攥住褪色的鸳鸯枕巾。李德彪翻了个身,猎刀在炕沿叮当作响:"胡咧咧啥,崽儿都让鬼子..."
他的话被黑子的狂吠打断。那条黄毛杂斑的看家狗正用前爪疯狂扒着院门,犬齿间垂下的涎水在雪地上烫出几个小坑。
母狼竖起耳朵。它听见五里外有蹄类动物踩碎冰面的脆响,鼻腔捕捉到带着体温的奶腥味。受伤的腹部肌肉抽搐着,它数了数自己的——左边两个被狼崽占据,右边上侧那个己经不出奶了。
婴儿的哭声突然微弱下去。小脸泛出病态的潮红,嘴唇像两片冻僵的桑叶般发紫。母狼急得用前爪拨弄襁褓,突然嗅到岩洞外熟悉的陌生气味。
黑子隔着十步远就趴下了。这条聪明的看家狗知道狼的警戒范围,它肚皮贴着雪地往前蠕动,嘴里叼着的羊膀胱一晃一晃——那是崔月红挤的奶,用山花椒熏过不会结冰。
母狼的鬃毛全部炸开。它认得这条狗,去年冬天在松河谷地见过它带着猎人围剿狼群。黑子把膀胱推到岩缝前,突然翻身露出肚皮上陈年的爪痕——这是犬科动物表示臣服的姿势。
第一缕晨光爬上岩壁时,奇特的哺育仪式开始了。母狼侧卧在干草堆上,两个狼崽吸着左侧,人类婴儿含着右边最的那个。黑子蹲坐在三步外警戒,每当婴儿快滑落时就叼住襁褓轻轻往上提。
"嗷!"小公狼崽突然咬疼了母狼。它立刻被一爪子拍翻,母狼的尖牙悬在它颈动脉上方半寸处颤抖。黑子趁机把自家崽子叼过来,这只刚满月的小狗崽立刻嘬住母狼闲置的。
正午的阳光把岩洞照得透亮。六只幼崽在母狼腹部排成扇形,人类婴儿的手无意中抓住小狼崽的尾巴。母狼警惕地看着黑子用舌头给婴儿洗脸,当那条湿热的狗舌滑过孩子眼皮时,它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呼噜声。
日头偏西时,黑子突然竖起耳朵。它咬住母狼受伤的后腿轻轻拉扯,远处传来猎户们吆喝声和金属碰撞的脆响。母狼挣扎着站起来,狼崽们像一串葡萄似的吊在它腹部。
黑子飞快地刨开积雪,露出底下早挖好的地洞。它叼起人类婴儿钻进去,又探出头对母狼短促地叫了两声。母狼犹豫地盯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首到听见火绳枪的引信燃烧声。
猎户们的套杆插进岩缝时,黑子正用体温烘着地洞里的婴儿。它把膀胱里最后的奶水挤在孩子嘴边,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杆子嘶哑的咒骂:"这瘪犊子!狼窝里咋还有日本糖纸?"
月光再次笼罩雪原时,母狼循着气味找到河边柳树林。黑子正把婴儿往树洞里塞,看见母狼就疯狂摇尾巴。它前爪沾着血,旁边躺着只被咬断喉咙的野兔。
最冷的子夜时分,哺乳队伍多了新成员。一只丧崽的母狍子被黑子赶进柳树林,此刻正战战兢兢地站在树洞前。母狼用牙齿划开它鼓胀的乳房,人类婴儿立刻抱住粉色的。
当婴儿终于睡着时,黑子突然人立起来扒住树洞边缘。它的鼻头轻轻碰了碰孩子的额头,这个动作让母狼想起崔月红在油灯下亲吻婴儿的模样。远处传来头狼召集族群的嗥叫,母狼看看熟睡的婴儿,又看看自己沾血的爪子,突然扭头走进暴风雪中。
黑子急得首转圈。它追出十几步又折返,最后咬下一撮尾毛垫在婴儿脖颈下。黎明前的黑暗里,看家狗和母狼的身影在雪幕中时隐时现,渐渐合成一个模糊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