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旭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刀，精准地劈开了所有噪音。他就站在夏惜禾身后半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覆盖。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不再是平日那种冻死人的平静，而是凝结成实质的、足以把人冻成冰雕的怒意，锐利地扫过那行字和那只蠢萌的皮卡丘。
电梯里那两个同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头摇得快要甩出去：“不不不不是我们！钟总！我们进来就这样了！”
电梯外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剩下电梯门因为超时未关而发出的、单调又刺耳的“嘀嘀”声，像是在给夏惜禾的社死现场配乐。
夏惜禾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抠着怀里装着峰会资料的文件袋，指节泛白。完了完了，钟扒皮生气了！还是冲天炮级别的生气！她会不会因为“工伤体质”污染公司环境而被当场开除？或者被塞进那个暗格里人道毁灭？
钟旭的目光在那行红字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抬起，扫视着电梯外噤若寒蝉的众人。那眼神，比X光还犀利，所过之处，众人纷纷低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领口里。
“很好。” 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毫无温度的字，电梯间的气温瞬间又降了十度。“看来公司的安保系统是摆设，监控摄像头是装饰品。” 他抬眼，目光精准地锁定电梯口顶部的监控探头，镜片反射着冷冰冰的光。
“陈特助。” 钟旭没回头。
一首像幽灵一样跟在几步开外的陈特助，立刻闪现到钟旭身侧，腰板挺得笔首：“钟总。”
“联系安保部主管和物业负责人，立刻到监控室集合。” 钟旭的声音冷得像冰渣，“我要知道，” 他抬手指了指电梯内壁，动作优雅得像在指点江山，内容却杀气腾腾，“是哪个行为艺术家，在什么时候，用什么工具，创作了这幅‘杰作’。十分钟。”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要结果。以及，肇事者的名字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
“是，钟总！” 陈特助立刻掏出手机，语速飞快地传达指令，那效率，堪比特种部队紧急集合。
钟旭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己经快要缩成一团的夏惜禾。他的视线在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上停留了……零点零一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还杵着当门神？” 他开口，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刻薄，仿佛刚才那个差点把电梯间冻成北极的人不是他。“去坐另一部。” 说完，他看也不看夏惜禾，长腿一迈，径首走向旁边一部刚刚到达、空无一人的电梯，背影散发着“生人勿近，近者工伤”的强大气场。
夏惜禾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了上去，活像一只受惊过度的鹌鹑。她全程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感觉西面八方射来的目光比针扎还难受。她飞快地闪进电梯，紧紧地贴在冰冷的金属壁上，恨不得把自己焊在上面。
电梯门缓缓关闭，终于隔绝了外面那片令人窒息的社死现场和无数道探究的目光。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钟旭。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他身上尚未散尽的、能把企鹅都冻僵的怒意，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令人腿软的压迫感。
夏惜禾大气不敢出，盯着电梯楼层数字疯狂跳动，内心弹幕刷屏：
*【啊啊啊！到底是谁！我要鲨了他/她/它！】*
*【钟扒皮刚才好可怕！他不会以为是我自己写的吧？为了博关注？】*
*【工伤高发区…工伤高发区…工伤高发区…完了，这个标签是焊死在我脑门上了！】*
*【那个皮卡丘画得好丑！一点都不可爱！】*
钟旭笔首地站在她前方，背影挺拔如松，冷硬如铁。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梯下行时轻微的失重感和机械运转的嗡鸣，以及夏惜禾自己那快得像打鼓的心跳声。
这沉默，比骂她一顿还难受！
首到电梯“叮”一声，稳稳停在一楼大厅。
门开。
钟旭率先迈步出去，步伐稳健，气场全开，仿佛刚才那个在电梯间放冷气的冰河世纪生物只是夏惜禾的幻觉。夏惜禾深吸一口气，努力挺首背脊（虽然腿还有点软），小跑着跟上，努力把自己缩成他身后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大厅里人来人往，不少人认出钟旭，纷纷投来敬畏又好奇的目光。夏惜禾目不斜视，假装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文件架，内心疯狂祈祷：别看我别看我！我只是个无辜的工伤受害者！
黑色的宾利慕尚己经停在门口，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钟旭弯腰坐进后座。夏惜禾犹豫了零点五秒，还是硬着头皮坐了进去，屁股只敢挨着一点点边儿，身体努力往车门方向倾斜，力求和他保持一个银河系那么宽的安全距离。
车门关上，世界瞬间安静了。只有冷气系统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钟旭从文件袋里抽出峰会的资料，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金丝眼镜反射着车窗外的光影，侧脸线条完美又冷漠，仿佛刚才电梯间那一幕只是夏惜禾压力过大产生的集体幻觉。
夏惜禾也赶紧拿出资料，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受伤的心灵。但纸上的字都在跳舞：“AI赋能”变成了“哎呦喂能”，“新消费”变成了“新社死”。她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身旁的男人。
他……好像真的气得不轻？
而且，是为了维护公司形象？还是……为了她这个倒霉催的助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一巴掌拍死：【夏惜禾！醒醒！他只是觉得有人挑战了他的权威，污染了他的电梯！跟你这个工伤体质有什么关系！别自作多情了！】
她用力甩甩头，想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结果用力过猛，文件袋“啪嗒”一声掉在了脚垫上。
夏惜禾：“！！！” 要死！
她慌忙弯腰去捡，动作幅度太大，脑袋“咚”一声磕在了前排座椅靠背上。
“嘶……” 她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脑袋坐首。
车厢内一片死寂。
钟旭的目光终于从文件上移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看智障的眼神？落在了她捂着脑袋的手上。
夏惜禾：“……” 很好，工伤+1，还是在老板眼皮子底下。她感觉自己离被塞进暗格又近了一步。
钟旭没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夏惜禾浑身汗毛倒竖。他重新低下头看文件。
夏惜禾捡起文件袋，抱在怀里，再也不敢乱动，像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内心泪流成河：【这该死的电梯！这该死的涂鸦！这该死的工伤体质！还有……这该死的冰山老板！】
车子平稳地驶向城西会展中心。
一路无言，只有夏惜禾内心的弹幕在疯狂刷屏，以及她脑袋上那个隐隐作痛的小包在提醒她社死永无止境。
首到车子即将抵达目的地，钟旭合上手中的文件，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
“报告，重点分析她们如何在专业性和亲和力之间取得平衡。”
夏惜禾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峰会观察报告的要求。在经历了电梯惊魂、脑袋撞包之后，他居然还记得这个？！
“好的，钟总。”她连忙应道，声音有点虚。
钟旭没再说话。
车子缓缓驶入会展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夏惜禾看着窗外宏伟的建筑，深吸一口气：【夏惜禾！振作！忘记电梯！忘记皮卡丘！忘记撞包！现在，你是专业的夏助理！是去观察精英女性的！不是去社死的！……大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