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湾山庄九号别墅的清晨。
本该是静谧优雅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咖啡豆研磨后的醇香。然而,这份宁静被一阵慌乱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彻底打破。
“噔噔噔——噔噔噔——!”
急促的高跟鞋敲击楼梯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鼓点,从二楼一路来到一楼客厅,又在一阵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噔噔噔”地冲回二楼!
贺斯年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全球市场的实时数据。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姿态沉稳,正慢条斯理地用银质餐刀抹着黄油。
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
然而,这幅油画的背景音效实在过于喧闹。
苏意绵像一颗失控的弹球,在楼梯间和客厅疯狂弹射。她身上还穿着丝质睡裙,外面胡乱套了件开衫,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眼神却因为焦急而瞪得溜圆。
第一次冲下楼:“我的包!我的包呢?天哪我放哪了!”
她旋风般刮过餐厅门口,带起一阵风,连贺斯年面前咖啡杯里的液体都微微晃动了一下。她扑到玄关柜子上,抓起一个链条小包,看也没看就往回冲。
第二次冲下楼(不到三十秒后):“手机!我手机呢!刚刚还看见了啊?!”
她风风火火地冲进餐厅,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桌面、椅子,最后定格在贺斯年手边那个正安静充电、屏幕还亮着未读消息提醒的手机。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乎是抢一般拔掉充电线,抓起手机转身又跑。
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她停下脚步对着厨房里的张妈大声喊道:“张妈~,能不能帮我装一份早餐?我带走吃。”
“好的,苏小姐。”张妈声音轻柔和苏意绵的形成鲜明对比。
“谢谢张妈。”然后又一阵风的不见。
第三次冲下楼(伴随着一声懊恼的哀嚎):一边刷牙一边嘴里嘀咕着“工牌!新工牌!我昨天明明放玄关的!”
这一次,她没冲进餐厅,而是在玄关处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扒拉着昨天随手扔在换鞋凳上的外套口袋,嘴里念念有词,急得原地跺脚。
贺斯年终于放下了餐刀。
他端起咖啡杯,指腹着温热的杯壁,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追随着那个在视野里来回穿梭、制造噪音的纤细身影。看着她像只炸了毛的、找不到方向的猫咪,在宽敞的客厅和楼梯间上演着晨间暴走剧。
苏意绵终于在玄关柜的顶层格子里摸到了那个崭新的工牌,长长舒了口气,一把抓下来挂到脖子上。
她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一转身,正好撞上贺斯年看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头发凌乱,睡裙皱巴巴,开衫扣子都扣错了一个,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红,鼻尖还沁着细小的汗珠。
苏意绵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个正在上演滑稽剧的小丑。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想找回一点气势。
贺斯年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瓷器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
他看着苏意绵,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苏意绵。”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为什么不早点起床?”
“我……”苏意绵被他问得一噎,脑子飞速运转。
总不能说是因为在贺家这堪比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大床上睡得太过香甜,连闹钟响了三次都差点没听见吧?这太丢人了!她立刻想起昨天搬来时自己为了抗拒同居找的借口之一。
“我认床!”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心虚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调,“昨天换了新地方,我……我认床!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睡着!所以……所以早上才起晚了点!”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理首气壮,仿佛真的是那张“不舒服”的床害她起晚。
贺斯年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一下。那动作极其细微,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苏意绵强装的镇定。
他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浅淡、却又无比清晰的……无语。
是的,无语。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能找到更蹩脚的理由吗?
他身体微微向后,靠在高背餐椅里,姿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目光扫过她因为奔跑而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和那双此刻因为谎言而显得格外明亮(心虚)的眼睛。
“认床?”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尾音微微拖长,带着一种玩味的质疑。
“昨天不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换了环境换了床,你会睡不着,怎么?后半夜又睡着了?” 他精准地翻出了她昨天的原话,如同法官在当庭质证。
“还有,昨晚10点,张妈敲门进去给你送牛奶,好像你己经睡了。”
“……” 苏意绵瞬间卡壳了!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刚才跑热了还要烫!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谎言被当场戳穿,还是被自己昨天刚说过的话打脸!
她窘迫地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裙的腰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才还理首气壮的气势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心的尴尬和一丝被看透的恼怒。
“谁让你家这么大,我一早上都在找东西。”
贺斯年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那丝无语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他没有继续拆穿她,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八点三十。”他报出时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公事公办,仿佛刚才那段尴尬的对话从未发生。“司机在门口等你十五分钟了。”
“啊!”苏意绵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还在和时间赛跑!她尖叫一声,再也顾不上尴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身就往楼上冲!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更加急促慌乱的“噔噔噔”声。
她必须立刻换衣服!洗漱!天哪!十分钟!
贺斯年看着她再次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端起咖啡杯,又抿了一口。
深沉的眸光落在她刚才慌乱中掉落在餐厅门口地毯上的……一个似乎是装着早餐三明治的纸袋上。
他轻轻放下杯子,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这声叹息里,混杂着一丝无奈,一丝纵容,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贺斯年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早餐袋,放在她玄关处她包包的边上。
这只被强行塞进笼子里的金丝雀,似乎比他想象中……更能折腾。而这混乱的清晨,或许只是这场“同居”闹剧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开端。
五分钟后,苏意绵下来,小脸未施粉黛,头发梳了个马尾,一套职业装,看着还像个人。
“贺总,我们一起走吧。”苏意绵开口道。
在刚刚过去的短短五分钟里,苏意绵心急如焚,她心里暗自叫苦不迭,觉得自己今天肯定要迟到了。
公司规定,有过迟到的员工,无缘年底的优秀员工评选。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灵机一动,脑海中闪过一个绝妙的主意——她决定和那个“禽兽”一起去公司!这样一来,到时候她就可以向人事解释说,自己之所以迟到,完全是因为在路上偶遇了贺总,而贺总恰好需要她帮忙,所以她才不得己耽搁了时间。
至于具体要帮贺总什么忙,苏意绵暂时还没有想好,但她觉得这都不重要,只要能成功躲过迟到的惩罚就行。
贺斯年看着苏意绵,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够洞悉一切,一眼就看穿了苏意绵心中的小算盘。不过,他并没有首接戳穿她,而是选择了沉默。
苏意绵见贺斯年没有反对,心中暗喜,连忙紧跟着他上了车。一坐进车里,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刚刚张妈给她打包的早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毕竟,妈妈曾经告诉过她,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一定要吃饱饱的。
司机看着在车内狼吞虎咽吃早餐的苏小姐,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担忧。
要知道,贺总是出了名的洁癖,对于车内的整洁和气味有着极高的要求。上一次,在贺总的酒会上,他的女伴仅仅因为香水味太浓,就被贺总半路丢下了。
而现在,苏小姐手里的三明治散发出的味道,可比香水味难闻多了,司机实在难以想象,等会儿贺总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贺斯年坐在一旁,看着苏意绵那副满嘴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一样的模样,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嫌弃之情。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司机对贺斯年的反应感到十分困惑,他实在不明白,贺总为什么对苏小姐如此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