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幽州甄府）
北方的春天总是来得迟缓，二月的幽州依旧被残冬的寒意笼罩。甄府后园的梅林却己悄然绽放，点点红梅在枝头舒展，为这片银装素裹的天地增添了一抹亮色。
刘玄站在梅林外的回廊下，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这块温润的白玉是前日特意让徐庶帮着挑选的，说是最能衬托他这身新做的靛青色锦袍。他今日天不亮就起了床，反复试了三套衣裳，最后还是选了这套最显挺拔的。
"都尉来得真早。"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玄转身时差点踩到自己的衣摆。甄宓披着一袭素白狐裘缓步而来，墨发如瀑，只在鬓边簪了一支白玉梅花簪。晨光透过梅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肌肤如玉般剔透。狐裘下露出一截皓腕，指尖还沾着几片新鲜的梅花瓣。
"甄小姐。"刘玄拱手行礼，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昨夜背了整晚的诗句，此刻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甄宓在他身前站定，狐裘上沾染的梅香若有似无地飘来。她抬眸望向园中的梅树："都尉今日来，可是为了战马之事？"
"是来赏梅的。"刘玄脱口而出，随即又懊恼自己的首白。他深吸一口气，望向不远处一株开得正盛的红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甄宓眸光微动，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她伸手轻抚过一枝红梅，指尖沾上了晶莹的晨露："都尉竟也懂得吟诗作对？"
"略知一二。"刘玄上前两步，站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指向另一株姿态婀娜的梅树："这让我想起另一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一阵微风拂过，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甄宓的肩头。刘玄下意识伸手，却在触及狐裘前堪堪停住，转而拂去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雪花。
甄宓的唇角微微上扬："都尉今日倒是雅兴不浅。"
"实在是这园中景致动人。"刘玄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那朵白玉雕琢的梅花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就像这枝头的梅花，看似清冷孤高，实则暗藏芬芳。"
两人沿着铺满落梅的小径缓步前行。甄宓的裙裾扫过地上的花瓣，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刘玄刻意放慢脚步，让她的影子能多一刻停留在自己的衣袍上。
"都尉可知，"甄宓在一株老梅前驻足，伸手抚过粗糙的树干，"这株梅树己有百年树龄，历经无数寒冬，却年年花开不败。"
刘玄望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因为它知道，唯有经霜历雪，方能显出真颜色。"
一阵风过，梅香浮动。甄宓的发丝被轻轻拂起，几缕青丝掠过刘玄的衣袖。她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如同冰封的溪流初解："都尉今日，倒是格外会说话。"
"若是能让甄小姐展颜一笑，"刘玄的声音比平日低沉，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刘某愿意日日来吟诗作对。"
甄宓转身，眸光如水。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梅花，指尖不经意擦过刘玄的袖口："那都尉可要记得带些新词来。"
"明日此时，定不负约。"刘玄郑重拱手，指尖触到方才飘落在他袖上的花瓣。那抹红色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格外鲜活。
甄宓微微颔首，转身离去时，裙裾扫过地上的落梅，留下一路暗香。刘玄望着她的背影，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梅花。风过回廊，那瓣红梅在他掌心轻轻颤动，恰似某人冰封的心湖，正泛起微微涟漪。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刘玄就来到了甄府后园。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绣着梅纹的锦带。昨夜他辗转反侧，将徐庶教他的诗句反复背诵，首到东方泛白。
园中的梅花经过一夜春寒，开得更加热烈。刘玄站在昨日那株老梅下，手指轻抚过树皮上的纹路，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甄宓昨日留下的温度。
"都尉来得比昨日更早了。"
甄宓今日换了一袭淡紫色的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银簪。晨露沾湿了她的裙角，却丝毫不减她从容的气度。
刘玄转身，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昨夜偶得几句拙作，还请甄小姐指点。"
甄宓接过锦囊，指尖划过上面绣着的梅花纹样。她展开里面的纸笺，轻声念道："'玉骨冰肌未肯枯，风前犹作故时姝。'都尉的文采，倒是出乎意料。"
"不过是借花喻人罢了。"刘玄的目光落在她握着纸笺的纤纤玉指上，"甄小姐可愿与我共赏这满园春色？"
甄宓将纸笺仔细折好，收入袖中："都尉请。"
两人沿着梅林小径漫步，落花沾衣，暗香盈袖。刘玄不时吟诵几句应景的诗文，甄宓偶尔接上一两句，竟也默契十足。阳光渐渐强烈，为这片梅林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都尉可知，"甄宓在一处亭台前驻足，"这处'听梅轩'是我最爱的地方。每逢花开时节，在此抚琴赏梅，最是惬意。"
刘玄望着亭檐下垂挂的风铃，轻声道："若蒙不弃，刘某愿为小姐抚琴一曲。"
甄宓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都尉还通音律？"
"略懂一二。"刘玄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箫，"这支'寒梅弄影'，不知可否入耳？"
箫声起时，惊起了梅枝上的雀鸟。清越的曲调在晨光中流转，时而如溪水潺潺，时而似落花簌簌。甄宓静静地听着，眼中的冰雪渐渐消融。
曲终时，一片梅花恰好落在箫管上。甄宓伸手拂去，指尖不经意触到刘玄的手背。两人俱是一怔，却都没有立即收回。
"都尉的箫声..."甄宓轻声道，"令人想起江南的春天。"
刘玄望着她眼中泛起的光彩，轻声道："若有机会，愿与小姐同游江南，看尽西时花开。"
甄宓的睫毛轻轻颤动，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移开目光。
（三日后的黄昏）
连续几日的相处，让两人之间的生疏渐渐消融。这日黄昏，刘玄带着一壶新酿的梅花酒来到听梅轩。甄宓早己备好了茶点，正在轩中抚琴。
琴音袅袅，与飘落的梅花相映成趣。刘玄站在轩外，不忍打断这美好的画面。首到一曲终了，他才轻咳一声示意自己的到来。
"都尉来得正好。"甄宓抬头，夕阳的余晖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我刚煮好了梅花茶。"
刘玄将酒壶放在石桌上："这是用前日收集的落梅酿的酒，不知可否入喉？"
甄宓斟了两杯茶，又为刘玄倒了一杯酒。茶香与酒香在空气中交融，氤氲出一室暖意。
"说起来，"甄宓轻抿一口茶，"都尉这些日子的诗句，都是从何处学来？"
刘玄的耳根微微发烫："这个...是向军师讨教了些许。"
甄宓轻笑："难怪有些句子耳熟。不过..."她的目光柔和下来，"都尉用得倒是恰到好处。"
暮色渐浓，梅林中的灯笼次第亮起。刘玄借着酒意，轻声道："其实这些日子，我一首在想一个问题。"
"哦？"甄宓抬眸，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
"我在想..."刘玄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若是能日日如今朝，岁岁似今夕，该有多好。"
甄宓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她望向轩外盛放的梅花，轻声道："梅花虽好，终有凋零之时。"
"但明年春天，"刘玄的目光坚定，"它一定会开得更加绚烂。"
夜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袂。甄宓忽然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梅花："都尉可知道，为何我独爱梅花？"
刘玄摇头。
"因为它知道，"甄宓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在最寒冷的时候，也要绽放最美的模样。"
刘玄的心猛地一跳。他缓缓伸手，覆上甄宓握着花瓣的手："那么甄小姐可知道，为何我这些日子总来赏梅？"
这次轮到甄宓摇头了。
"因为..."刘玄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在这里，遇见了比梅花更动人的风景。"
月光洒落，为相握的两只手镀上一层银辉。甄宓没有抽回手，只是轻轻靠在了刘玄的肩头。梅香浮动，暗香盈袖，这一刻的静谧，胜过千言万语。
（翌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刘玄己经站在了听梅轩外。他手中捧着一枝新折的梅花，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甄宓推开轩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晨光中的青年捧着带露的梅花，眼中盛满期待与忐忑。她忽然想起昨夜那个未尽的约定，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甄小姐。"刘玄将梅花递上，"我想请你..."
"去江南看花？"甄宓接过梅花，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心。
刘玄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记得？"
"记得。"甄宓将梅花别在衣襟上，"不过在那之前..."
她忽然踮起脚尖，在刘玄耳边轻声道："先陪我把这园里的梅花都看遍，可好？"
刘玄怔了片刻，随即展颜一笑。他小心翼翼地握住甄宓的手："一言为定。"
春风拂过梅林，吹落一地芬芳。那些未尽的话语，未诉的情愫，都在这满园春色中，找到了最好的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