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坦克墓地
斯摩棱斯克的天气总是用刀子般的风撕扯着“蓝湖”洼地,冻土被柴油引擎的咆哮和金属撞击声反复犁开。
整整十天,“猫熊和北极熊探险联盟”的三辆钢铁巨兽——“铁牛”、“雪豹”、“鹰巢”——如同匍匐在战争伤疤上的机械鬣狗,将这片七十年前的泥沼坟场彻底剖开。
空中盘旋的“乌鸦”无人机早己收起羽翼,取而代之的是“雪豹”附带的折叠履带式挖掘机上狰狞的液压铲斗。
它每一次啃咬深陷,都带起漫天冻泥和锈蚀金属碎屑,空气里混杂着柴油尾气、腐殖质霉味和浓得散不开的、属于地下深埋物的铁腥气。
工作台边的阿列克谢猛灌了一口伏特加,烈酒顺着他虬结的胡须滴落到油污斑驳的皮衣前襟,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嘶吼:“第十一辆!这群德国佬是把整个装甲连塞进烂泥里陪葬了!”
脚下的泥地里散乱堆叠着挖掘成果——扭曲的三号突击炮炮管、西号坦克被炮弹贯穿的负重轮,还有半截印着褪色黑白十字的侧装甲板。
索菲亚裹着厚重的羊毛围巾,冰蓝眼珠锐利如手术刀,正用软毛刷清理一挺黏满冻土的MG42机枪残骸,指尖小心翼翼拨开卡死在弹链上的弹壳。
“都是战斗损毁品,”她冷声道,“炮管熔融、装甲撕裂…这是遭遇了覆盖式炮击,没人能活着爬出来。”
“北极熊!看这个!”李宏的声音罕见地拔高,“鹰巢”的监控屏上,“乌鸦”的高清摄像镜头正穿透翻卷的泥浪,聚焦在液压铲斗最新掀开的冻土层深处!
一团庞大、规整的暗黄色轮廓缓缓显露——长逾八米,重甲铸造的倾角首上车体像凝固的巨兽头颅,特有的交叠负重轮结构被泥浆半裹,犹如巨兽蜷缩的爪牙!
“妈的…虎式!”阿列克谢的酒瓶“哐当”砸在履带板上。
怀礼辉一脚刹车将“铁牛”停在深坑边缘,泥浆泼溅在挡风玻璃上。
他那件磨得发白的冲锋衣肩头凝结着冰霜的呼气白雾,眼窝深陷,却灼烧着亢奋的火光。
坑底那团钢铁的阴影,庞大得让之前掘出的西号和突击炮残骸宛如侏儒——
正是战争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传奇巨兽:Panzerkampfwagen VI Tiger Ausf.E!
“停车!”他抓起通讯器嘶吼,“别毁了它!北极熊,停手!这玩意儿…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当“雪豹”粗野的铲斗停止啃噬,当高压水枪嘶吼着冲刷掉裹挟的万年冻泥,这只钢铁巨兽的全貌暴露在天光之下,带来的不是发现战损勋章的喜悦,而是令人窒息的愕然。
深棕黄的涂装虽斑驳却基本完整,没有巨大的贯穿撕裂伤痕,更没有殉爆后标志性的塔楼崩解或车体撕裂!
首上装甲焊接的备用履带板完好,侧裙板仅轻微扭曲!
炮管低垂,炮口没有丝毫膨胀或断裂的痕迹!
只有引擎舱盖被粗暴撬开过,像是被掏空了内脏。
这是一头因失去动力而非战火摧毁的猛虎!
“操…没油的?!” 阿列克谢的声音变调了,像被人掐住脖子的熊,“老虎!老虎怎么会被扔在烂泥里等死?!”
“‘齿轮计划’…是撤退…还是诱饵?”索菲亚的指尖无意识划过冰冷的虎式首上装甲,“这么珍贵的武器被遗弃…除非是断头的蜈蚣,最后一节只能自我了断!”
怀礼辉没说话,只是抓起“雪豹”驾驶舱里挂着的一柄冷钢撬棍,纵身跃下深坑。
脚下的冻土混着融泥,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咕唧”的黏腻声响。
他攀上虎式被淤泥灌满的行走装置,撬棍尖头狠狠楔进炮塔后部紧急舱盖的缝隙——
一个位置隐蔽、通常只有坦克内部人员才能开启或反锁的口子。
舱盖边缘早己锈蚀封死,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被他用全身重量蛮横撬开!扑鼻而来的是混合着机油、发霉皮革和金属冷气的诡异气息。
炮塔内部灌满了深色的、几乎固化的淤泥,只有车长和机枪手位置勉强有空间未被完全侵占。
借助阿列克谢从“雪豹”伸过来的强力工作灯惨白光束,怀礼辉探身进去,戴着手套的手在冰冷滑腻的铁壁上摸索。
指尖触碰炮塔内壁装甲的冰冷,念力丝线——那根己悄然扩展到半径5米的无形触角——精准地刺透厚重泥层,扫描着驾驶舱的黑暗角落。
在贴近前方斜面装甲的驾驶座椅下方的淤泥深处,一个规则的长方体物体被清晰地勾勒出来——不是铁盒,更像是皮革!
“克劳迪娅!”怀礼辉头也不回地吼道,“准备恒温箱和除湿仪!李宏,强吸泥泵!北极熊,帮我把这块泥掏出来!小东西,但绝不能弄坏!”
清理是漫长而极尽小心的。
当便携式真空泥泵抽出最后一团散发着沼气的黑泥,当怀礼辉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硬挺的深棕色皮革封面,并将它从驾驶座下方的地狱泥潭出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那是一本德制标准装甲兵勤务日志(Fahrtenbuch),厚实牛皮封面烙印着国防军的鹰徽图案,虽然封面被泥水浸透成了黑色,边缘磨损卷曲,但锁扣的金色黄铜挂锁却奇迹般地保持完好!
岁月在皮质表面的纹理里沉积下无数黑渍,像一片凝固的血痂。
克劳迪娅早己穿戴好乳胶手套和无尘头套,如临大敌般在“鹰巢”车厢的恒温操作台上展开了她的“战场”。
一盏高倍无影灯、一台恒温除湿仪、几柄尖细得像外科工具的清污镊子和毛刷。日记被浸泡在特制的缓释溶液托盘里软化淤泥。
她像个修复古卷的魔法师,屏息静气,用最小号的毛刷和吸管清理每一条羊皮纸页的边缘,然后用手术刀般精确的手指,轻轻撬动黄铜挂锁——
锁簧在漫长岁月的腐蚀下,发出呻吟般的“咔哒”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