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形的琥珀冻结。 巨大的地下净湖中,冰冷的湖水泛着淡蓝色的微光,倒映着穹顶星穹般的磷光晶簇。湖中央,水流在庞然巨物的搅动下兀自翻涌,回荡着沉闷的余响。
陆离半个身体浸在刺骨的湖水中,背靠着冰冷的岩岸碎石,破碎的左臂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浑身的暗金色裂痕在麒麟碎片持续散发的微弱暖流下缓慢弥合,带来灼痛与麻痒交织的奇异感受。他仰着头,熔金的竖瞳因极致的震惊和虚弱而微微收缩,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巨大的阴影。
镇渊蝾螈。 如同青铜浇铸、覆盖着古老纹路的庞大头颅悬停在湖水之上,暗金色的巨瞳在幽暗的环境中如同两轮凝固的冷月,目光穿透了冰冷的湖水,聚焦在陆离胸前——那片静静散发着暗金微芒、布满裂痕的麒麟骨碎片之上。
那目光中蕴含的情绪过于复杂,超出了陆离的理解范畴。冰冷、漠然是底色,如同亘古不变的岩石。但那岩石的深处,却清晰地烙印着一种源自血脉、铭刻于灵魂的……敬畏。一种面对失落神祇残骸的、近乎本能的卑躬屈膝。它巨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只有湖水在其周围缓慢地、带着沉重压力的流淌,仿佛连这头古老遗种都在屏息凝神。
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那些被巨兽威压震慑逃窜的熔岩蠕虫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水流冲刷岸壁的单调声音,以及陆离自己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
胸口的麒麟碎片微微震动,传递来的不再是强烈的指向意念,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仿佛在与那巨兽背后由无数惨白巨骨构建而成的巢穴,进行着无声的对话。碎片表面的暗金色符文缓慢流转,一道道细微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似乎在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净湖空间中某种纯净而古老的气息,修复自身的速度悄然加快了一丝。
“呃……”一声微弱痛苦的呻吟打破了死寂。
陆离猛地回神,低下头。林晚被他半拖半抱在身前浑浊的浅水区,她的状况比之前更加糟糕。高烧不退,身体滚烫得吓人,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陷入了无边的噩梦。朱雀预备役制服早己破烂不堪,手腕处被芯片反噬炸开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皮肉翻卷,边缘带着焦黑的痕迹,触目惊心。最让陆离心惊的是,她体内原本沉寂的朱雀血脉余烬,在失去了芯片的压制和自身重伤濒死的状态下,如同失控的野火,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灼烤着她脆弱不堪的经脉和精神,与侵入的高热共同吞噬着她的生命力。
排斥。 麒麟的力量无法首接救她。她能撑多久?
陆离的心沉了下去。麒麟碎片的共鸣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境。他们被困在这片巨兽的领地,重伤、虚弱,林晚命悬一线。他尝试着极其微弱地引动碎片的力量,激发万象森罗的【引】,试图影响那镇渊蝾螈的意志,让它……离开?或者至少允许他们上岸?
嗡! 碎片微光一闪! 一股极其微弱的法则波动扩散开来。
吼——!!! 镇渊蝾螈猛地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着躁动的咆哮!湖水剧烈震荡!它那双暗金色的巨瞳中,敬畏的光芒剧烈波动了一下,但瞬间被一种更加原始的、领地守护者的暴怒所取代!巨大的头颅微微下俯,口器位置的缝隙张开,露出内部闪烁着幽光的、层层叠叠的利齿,散发出硫磺般的腥气!它似乎感觉到了一种“试探”和“冒犯”!若非碎片的存在,这试探足以招致毁灭性的打击!
陆离闷哼一声,灵魂深处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强行引动法则的反噬比之前更甚,鼻孔和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暗金色的血丝。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
不行!完全不行! 力量层次差距太大了!现在的他,连一丝法则的涟漪都无法稳定掌控,更别提影响这头恐怖的远古遗种!任何试图操控或命令的举动,都可能被视为亵渎和挑衅,招来灭顶之灾!
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再次淹没了他。难道要在这巨兽冷漠的注视下,看着林晚在高烧和血脉灼烧中死去?或者被这巨兽不耐烦地碾碎?
就在这时—— 麒麟碎片传递给陆离的共鸣感突然变得清晰而强烈!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一种明确的、带着某种“渴望”的牵引!目标并非镇渊蝾螈本身,而是……它身后那片由无数惨白巨骨构建而成的、散发着古老苍凉气息的巢穴深处!
骸骨巢穴! 碎片在渴望什么?巢穴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
陆离的目光投向那片巨大的骸骨轮廓。不同于腐骨泥潭的污秽邪恶,这些巨骨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冲刷的惨白与厚重,如同远古巨鲸沉眠的墓碑。它们巨大得超乎想象,仅仅是看着,灵魂都能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威压和历史的沧桑碎片。巢穴入口隐藏在湖水深处,被镇渊蝾螈庞大的身躯守护着,看不真切。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自杀的念头在陆离濒临绝望的心中滋生。 靠近巢穴! 碎片渴望的东西,或许是唯一的生机!至少,能延缓林晚的死亡?
他看着怀中气息越发微弱的林晚,看着她手腕狰狞的伤口和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腐骨泥潭的背叛冰冷刺骨,但穹顶学院训练场边递来的面包和笑容同样真实……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丝决绝。
赌一把! 要么在巢穴中找到生机,要么死在靠近的路上!总好过在这里等待枯萎或被碾碎!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他不再看那悬浮的巨兽头颅,将全部心神集中在胸口的碎片上,传递出最纯粹的、不带丝毫命令意图的意念——共鸣!靠近!守护!
然后,他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死死环抱住林晚滚烫的身体,将她紧贴在自己胸前,让麒麟碎片的光芒也多少能覆盖到她。他咬紧牙关,忍受着断臂和全身伤口被湖水浸泡的剧痛,以及灵魂撕裂的余波,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朝着那骸骨巢穴的方向,涉水前进。
动作幅度极小,移动速度慢得像蜗牛。每一次脚步落下,都小心翼翼,生怕激起一丝水花惊动那庞然巨物。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冰冷的湖水拍打着身体。 镇渊蝾螈暗金色的巨瞳,如同两盏探照灯,随着陆离极其缓慢的移动而微微转动。巨瞳深处,那原始的暴怒缓缓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审视与困惑的漠然。它似乎无法理解这个渺小生物的行为——他体内蕴藏着令它敬畏的碎片气息,却又如此弱小濒死,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试图靠近它守护的圣地。
一步……两步…… 距离那巨大的骸骨巢穴入口越来越近。 冰冷、苍凉、带着岁月沉淀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入口处的水流形成微弱的漩涡,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时空。巨大的肋骨如同拱门,交错横亘,森白刺眼。
陆离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不知道里面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更多的骸骨?是沉睡的恐怖?还是……碎片渴望的答案?
就在他即将踏入那骸骨拱门笼罩的水域时——
嗡!!!
异变突生! 陆离胸口的麒麟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仿佛一颗微缩的太阳在他胸前燃烧!光芒穿透了他的衣物,照亮了周围浑浊的湖水,甚至将他布满裂痕的脸庞和林晚苍白的容颜都染上了一层神圣而悲怆的暗金光泽!
与此同时! 骸骨巢穴的最深处,一点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暗金色光芒,如同被唤醒的星辰,猛地亮起!光芒穿透层层叠叠的惨白巨骨,穿透浑浊的湖水,与陆离胸口的碎片之光遥相呼应!一股同源的、却更加宏大、更加古老、带着无尽悲怆与守护意志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人睁开了眼睛,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净湖!
轰隆隆——!!! 整个空间剧烈震动起来!如同远古的战鼓被敲响! 穹顶的巨大晶簇疯狂摇曳,发出清脆欲裂的撞击声!湖水掀起滔天巨浪!
吼嗷——!!! 镇渊蝾螈发出震耳欲聋、充满了无尽痛苦与……仿佛解脱般的咆哮!它那庞大的身躯在剧烈的震动和两道同源光芒的交织下,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暗金色的巨瞳中,那凝固的敬畏瞬间被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和混乱取代!它似乎感受到了巢穴深处那沉寂意志的苏醒,这苏醒让它守护的本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暴与挣扎!
趁着这惊天动地的混乱! 陆离眼中熔金爆闪!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不再顾及是否会惊动巨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抱着林晚,朝着那骸骨拱门下的幽暗水流漩涡,不顾一切地扑了进去!
冰冷!粘稠!强大的吸力瞬间攫住了两人! 眼前是无边的黑暗! 耳边是镇渊蝾螈狂暴的咆哮和空间崩塌般的巨响! 意识彻底沉沦前,陆离只感觉胸口的麒麟碎片如同归巢的倦鸟,发出了一声满足而悠长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