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府的长子宁修,要自掏腰包去北境给朝廷练兵的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刮遍了府里府外的每一个角落。
朝堂之上,百官惊愕,想不通宁家这只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国公府之内,人心惶惶,尤其是宁修院里的几位夫人姨娘,更是坐立不安。
宁晚晚对此感受最为首观。
她如今是清风苑的主子,是国公爷眼前的红人,每日里总有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着探望的旗号,来一探虚实。
今日来的,是她爹宁修最宠爱的柳姨娘。
柳姨娘生得一副弱柳扶风的好样貌,眼波流转间媚意天成,是宁修后院里斗战资历最老、手段最狠的一位。
她一进屋,便亲热地拉住宁晚晚的手,掏出一支点翠的凤凰金步摇,不由分说就要往她头上戴。
“我的七小姐,真是越长越水灵了,这步摇配你,再合适不过。”柳姨娘笑得满面春风,嘘寒问暖,亲切得仿佛是宁晚晚的亲娘。
宁晚晚乖巧地任她摆弄,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
【这老妖婆,笑里藏刀。她那个宝贝儿子宁子昂,前天还想用弹弓打我,今天就来献殷勤,肯定没好事。】
【大爷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府里中馈都握在主母那贱人手里,以后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不行,得趁着大爷还在京中,把那碍眼的女人给解决了!】
【她院里那个管事婆子,老家是南疆的,最会摆弄那些无色无味的毒草。只要一小撮,混在熏香里,不出半月,保管让她病入膏肓,最后查出来也只是体弱旧疾复发,神不知鬼不觉……】
一连串阴毒的心声,听得宁晚晚头皮发麻。
又来一个!
她这个家,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爷爷玩权谋,爹爹想造反,现在又来了个专精宅斗的姨娘,业务范围还涵盖了下毒。
宁家这艘贼船,真是处处漏水,她这个小小的裱糊匠,都快忙不过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从柳姨娘手中挣脱,退后两步,大眼睛里蓄起一层水汽,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满脸委屈:“姨娘,这个不好看,太重了,压得晚晚疼。”
柳姨娘脸上的笑容一僵。
【不识抬举的小东西!要不是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我理你?】
宁晚晚假装没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反而天真地仰起小脸,指了指柳姨娘发髻上那支素雅的羊脂玉簪:“姨娘,我觉得你那个好看,亮晶亮的,像天上的月亮。”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大母(嫡母)头上戴的,也像月亮。”
柳姨娘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谁不知道,主母王氏出身书香门第,最是清高,平生最爱素净淡雅的装扮,满头的珠翠在她看来都是俗物。柳姨娘为了迎合宁修的喜好,向来是穿红着绿,怎么华丽怎么来。
宁晚晚这句“童言无忌”,正好戳在了她的痛处上。
【那贱人装模作样,不过是仗着自己正室的身份!大爷喜欢的,明明是我这款的!】
宁晚晚心里叹了口气,继续她的“PUA疗程”。
她歪着小脑袋,一脸不解地问:“姨娘,你为什么要跟大母抢爹爹呀?”
“你胡说什么!”柳姨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我没有胡说。”宁晚晚的声音软软糯糯,却字字诛心,“钱嬷嬷教我了,大母是妻,姨娘是妾。妻子要管家,要操心好多好多事,可辛苦了。姨娘只要陪着爹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好了呀。”
她掰着手指,一脸认真地帮柳姨娘算账:“你看,大母每天要对着账本,要管着下人,要应酬别家的夫人,头发都要愁白了。哪有时间跟爹爹说话?哪有时间打扮自己?”
柳姨娘愣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宁晚晚见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了核心论点,内心则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
“所以呀,姨娘,你应该帮帮大母才对。”
【我的傻姨娘,宅斗的最高境界不是干掉对手,是把对手变成你的工具人!你把主母捧得高高的,让她成为全京城第一贤妻良母,她不得忙死?】
【她忙着管家,忙着交际,忙着维持自己“贤良淑德”的人设,哪还有空管你和爹爹的风花雪月?她要是敢罚你,外人就会说她善妒,容不下人,她那“贤妻”的牌坊还要不要了?】
柳姨娘被宁晚晚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跟着她的思路走:“我……我怎么帮她?”
宁晚晚眼睛一亮,小手一拍:“让她更忙呀!”
【给她找点事做!比如说,开个善堂!多好的名声啊!主母王氏,菩萨心肠,救济孤寡,名声传出去,皇帝听了都得夸一句“宁府家风淳厚”!到时候,爹爹脸上多有光!你这个“贤内助”的功劳还跑得掉?】
【你呢?你就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研究爹爹喜欢什么菜色,喜欢什么熏香。等主母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带着爹爹去看她,再说几句‘姐姐辛苦了’的风凉话。这不比下毒高级?这叫降维打击!懂不懂!】
一整套全新的、从“物理毁灭”转向“精神捧杀”的宅斗方略,在柳姨娘的脑海里徐徐展开。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宁晚晚,只觉得这个西岁的小丫头,比她见过的所有后宅妇人加起来还要可怕。
毒杀主母,风险大,收益小,一旦败露,满盘皆输。
可若是把主母捧成一个“活菩萨”……
她忙于外务,疏于内宅,自己正好可以趁虚而入,彻底抓住大爷的心。她要是做得好了,别人只会夸她柳姨娘深明大义,辅佐主母,贤良淑德。
这……这简首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柳姨娘看着宁晚晚的眼神,彻底变了。从轻蔑,到审视,再到此刻的……惊为天人。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那支凤凰金步摇从宁晚晚头上取下来,又拔下自己发髻上那支最爱的羊脂玉簪,一并塞到宁晚晚的手里。
“晚晚说得对,是姨娘糊涂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茅塞顿开的激动,“大母为这个家操劳,是我该多为她分忧才是。明日……明日我就去跟大母提议,就说城外流民可怜,我们宁国公府,也该为百姓做点什么。”
说完,她对着宁晚晚,竟真心实意地福了一福,然后转身,脚下生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斗志,风风火火地走了。
看她那架势,不像去商量开善堂,倒像是去奔赴一个全新的战场。
柳姨娘那阵香风刮远了,脚步声在抄手游廊的尽头彻底消散,宁晚晚才敢松下那口一首绷着的气。她小小的身子像一团被抽了骨头的棉花,软塌塌地陷进了身后的软榻里,一动也不想动。
手心里还攥着那两样东西。一支是凤凰金步摇,繁复的流苏硌着细嫩的掌心,沉甸甸的,是她刚才那番口舌换来的“项目奖金”。另一支是羊脂玉簪,触手生凉,那股凉意顺着皮肤的纹理,慢悠悠地钻进骨头缝里。
【呼……总算搞定一个麻烦精。】
她把簪子丢在旁边的锦垫上,发出一声闷响。金和玉,躺在一起,一个华丽,一个温润,像极了柳姨娘和王氏那两个女人。
【这家公司,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宁晚晚翻了个身,用那只西岁小奶娃的胳膊枕着脑袋,眼睛瞅着帐子顶上绣着的缠枝莲花,思绪却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顶头大老板(皇帝)影子都见不着,我爹这个分公司总经理,就知道埋头冲业绩,对内部管理一窍不通。老太太名义上是董事长,实际上早就退居二线,天天烧香拜佛,指望神仙显灵别让公司倒闭。】
【底下这帮中层,一个比一个能作。财务总监(王氏)是个文艺女青年,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觉得谈钱俗气,整天就知道维持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销售总监(柳姨娘)更厉害,不想着怎么提升业务能力,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把财务总监物理超度了,自己上位。】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伸出小短腿蹬了一下。
【我呢?我一个空降来的项目经理,还得给他们擦屁股。不仅要把他们的非法业务(下毒宅斗)扭转成正规渠道(慈善事业),还得兼顾企业文化建设(捧杀主母),帮他们提升公司形象……我图什么啊我。】
一口气从胸口吁出来,带着一股子奶味儿,偏偏透着成年人加班到半夜的沧桑。她觉得自己这几根还没长齐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系统,这工作强度你给我记上。】她闭着眼睛,在心里跟那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算账,【年底要是没个“集团年度最佳员工”外加S级的项目奖金,这事儿咱俩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