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沉霾像是被人用脏抹布又涂抹了一层,将锈骨镇本就微弱的光线压榨得几乎不剩。
苏尘蜷缩在死胡同的油桶后,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垃圾。
那股燃烧“灵”所带来的虚脱感,如同跗骨之蛆,依旧死死地缠绕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肺叶。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待在这里。
疤哥的人随时可能会搜过来。
在锈骨镇,没有哪个角落是绝对安全的,尤其是对他这样一个刚刚得罪了赵瘸子的人来说。
妹妹……
一想到苏琳,苏尘那几乎要熄灭的意志力,又重新燃起了一丝火星。
他咬着牙,用那双还在流血、被碎玻璃和铁片划得不成样子的手,撑着满是油污的墙壁,一点点地,将自己那仿佛散了架的身体重新“组装”起来。
每动一下,都像是有一万把小刀在切割他的肌肉和神经。
他扶着墙,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又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步一挪,离开了这个暂时的藏身之所。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钻进了更加狭窄、更加肮脏的排污管道和废弃建筑的夹缝中。
这些地方,是拾荒者们的“高速公路”,也是锈骨镇食物链最底层的生存之道。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扇由两个废弃集装箱拼凑成的、熟悉的铁皮门出现在视野里时,苏尘几乎是凭着最后的本能,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他赢了。
至少,在和死神的赛跑中,他暂时领先了半个身位。
然而,就在他准备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地缩紧了。
门口,靠墙蹲着两个人影。
他们的身形在昏暗的霾光下显得格外高大,身上那股子只有收尸站打手才有的、混杂着血腥与暴戾的气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是疤哥的人!
苏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跑,但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再也迈不动一步。他体内的“灵”己经彻底干涸,连支撑他站立都己经是极限。
“哟,回来了?”
其中一个打手听到了动静,站起身,转过头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虚伪的、令人作呕的笑容。
苏尘认得他,外号叫“耗子”,是疤哥手下最阴险的家伙之一。
“三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一身伤?”另一个打手也站了起来,他的体型更壮,像一头熊,手里还把玩着一根实心的铁棍。
“疤哥听说你受伤了,特意让我们兄弟俩来‘探望探望’你,顺便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探望”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苏尘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们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用这种方式堵在门口,显然不是为了简单的杀人灭口。
他们在试探!
疤哥生性多疑,自己能从那种情况下逃脱,必然会让他产生怀疑。
他们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凭运气,还是……藏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一瞬间,苏尘做出了决定。
他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
他抬起头,那张满是血污和泥垢的脸上,挤出一副既虚弱又充满恐惧的表情。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运气好……”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将一个被吓破了胆、侥幸逃生的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耗子和另一个叫“铁熊”的打手对视了一眼,眼中的怀疑并没有减少。
“运气好?”耗子缓缓蹲下身,凑到苏尘面前,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能在疤哥手底下逃掉,你这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啊。说吧,那老钳给了你什么东西?还是你从734号身上,真的摸到了什么宝贝?”
苏尘拼命地摇头,眼泪和鼻血混在一起,看起来凄惨无比:
“没有……真的没有……我就是……就是推倒了架子……”
“嘴还挺硬。”铁熊没了耐心,他手中的铁棍在地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耗子,跟他废什么话,首接拖到巷子里打断腿,我看他还嘴不嘴硬。”
“别急嘛。”耗子笑着摆了摆手,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苏尘身上每一处伤口上来回扫视,
“你看他这伤,像是从玻璃碴子上滚过来的,不像是能跟我们动手的样子。也许……真是我们想多了?”
苏-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必须让他们相信,自己真的己经是个废人,没有任何威胁。
他甚至主动将双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摊开在他们面前,掌心那些被划破的伤口触目惊心。
这个动作,代表着他彻底放弃了抵抗。
耗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似乎真的有些信了。
毕竟,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少年,怎么可能藏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手段?
“行吧。”耗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既然是来‘探望’的,总不能空着手来。铁熊,把疤哥给的‘慰问品’拿出来。”
铁熊狞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扔到了苏尘面前。
油纸散开,里面是一块黑色的、己经发硬的面包,和……一支注射器。
注射器里,装着半管浑浊的、泛着淡黄色的液体。
“这是疤哥赏你的。”耗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
“要么,吃了这面包,把这针‘营养剂’打了,我们兄弟俩就当你运气好,回去跟疤哥复命。”
“要么……”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狰狞,“我们把你拖走,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让你‘恢复恢复’。”
苏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那种所谓的“营养剂”。
那是收尸站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材料”的吐真剂,注射之后,会让人陷入一种极度亢奋又意识模糊的状态,问什么答什么,根本无法说谎。
这是最后的试探!
也是一个必死的陷阱!
打了针,秘密会暴露,他会死。
不打针,现在就会被拖走折磨,还是会死。
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那刚刚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苗,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几乎要被彻底浇灭。
怎么办?
该怎么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