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苏尘的大脑猛地一震,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剥离了色彩与形态,只剩下一片刺眼的、毫无生机的惨白。
那不是光,而是一种纯粹的、剥夺一切感官的“空无”。
紧接着,冰冷的、消毒水与臭氧混合的气味钻入他的鼻腔。
耳边响起稳定而单调的电流嗡鸣声,像是无数只金属蝗虫在啃食他的神经。
他“看”到了。
不,他不是用眼睛在看,而是被迫“成为”了那段残留的记忆。
他“身处”一间纯白色的房间,墙壁、天花板、地面,都由一种泛着冷光的金属构成,无缝衔接,像一个巨大的、封闭的铁棺材。
几根粗大的银色管道从天花板垂下,连接着房间中央一张同样材质的手术台。
台上,躺着一个人。
苏尘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无法动弹的麻痹。
他能听见几个穿着同样纯白防护服、脸上戴着全覆盖面罩的人在对话,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绝对的冷漠。
“734号样本,生命体征稳定。”
“‘灵’活性数据出现异常波动,波动率百分之三点一。建议启动安抚程序。”
“驳回。波动在可控阈值内。继续观察,记录下每一帧数据,这是来自‘α级权限’的指令。”
“……明白。”
734号样本……
是今天那具尸体!
这个念头刚从苏尘的意识深处浮起,他“视线”中的画面便开始剧烈扭曲。
那些纯白色的墙壁像是融化的蜡烛般流淌,仪器上闪烁的红点被拉长成一道道血色的光痕。他能“感觉”到,手术台上的“734号样本”正在剧烈地、无声地挣扎,不是肉体的抽搐,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他的“灵”,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撕扯、分析、记录。
那是一种极致的、无法言喻的痛苦,仿佛灵魂被放在显微镜下,被一根根冰冷的探针反复穿刺。
“警告,‘灵’活性数据溢出阈值!”
“样本出现排斥反应,自主防御机制己激活!”
“切断能源供给!快!”
混乱的对话中,一道刺眼到极致的蓝光猛然爆开!
“啊——!”
苏尘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整个人向后栽倒,从那张破旧的木椅上摔了下来。
眼前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集装箱小屋那熟悉的、昏黄而压抑的景象重新占据了他的视野。
但那种被巨锤砸中的痛感却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在他的头颅内疯狂搅动。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他紧握着徽章的右掌心涌出,顺着血管瞬间流遍全身,像是在血脉里注入了沸腾的铁水。
【窥镜】!
那枚漆黑的齿轮徽章此刻烫得惊人,几乎要在他的掌心烙下一个印记。
他猛地松手,徽章“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的脆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却摸到了一片温热的黏腻。
他摊开手,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满手都是鲜血。
一滴、两滴……
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鼻腔不受控制地滴落,砸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虚弱感让他连重新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咳……咳咳……”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剧烈、更加痛苦的咳嗽声。
那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一下下地割在苏尘的心上。
“哥……”
苏琳微弱的呼唤,如同催命的符咒,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混乱与痛苦。
“我没事!”
苏尘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撑起来,胡乱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迹,冲到里屋的床边。
“琳琳,怎么了?”
床上的苏琳己经咳得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她原本就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两团病态的潮红,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哥……你的脸……”苏琳伸出瘦弱的手,想要触摸苏尘的脸,眼中满是惊恐和担忧。
“没事,刚才不小心磕到了。”苏尘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抓住妹妹冰冷的手,“哥给你倒水。”
他踉跄地回到外间,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
刚才那段诡异而真实的“记忆”,像是用烙铁刻在了他的脑子里,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今天那具被他拖去回收站的尸体——734号样本,临死前最后的执念与记忆,被这枚名为【窥镜】的徽章记录了下来。
而他,在无意中触发了它。
代价,就是他自己的生命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那种虚弱,远比在沉霾里跋涉一整天还要强烈。
这东西……在“吃”他。
“哥……我冷……”
妹妹梦呓般的呢喃再次传来。
苏尘心头一颤,快步走到地上,捡起了那枚己经恢复冰冷的齿轮徽章。
这是……诅咒。
一个会吸食他生命、带来不祥的诅咒之物。
他应该立刻把它丢掉,丢得越远越好,丢回镇子外的沉霾深处,让它永远消失。
他捏着徽章,颤抖着走向门口,只要推开门,将它扔出去……
“咳……咳咳咳……呼……呼……”
身后,妹妹的呼吸声变得愈发急促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中断。
苏-尘高高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脑海里,一边是刚才那恐怖、诡异的“记忆”,一边是妹妹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的模样。
一个是未知的深渊,一个是确定的死亡。
他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手,失魂落魄地走回桌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窥镜】。
这东西,是那个“734号样本”拼死也要攥在手里的东西。它记录了壁垒深处的黑暗秘密,也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而自己,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拾荒者,连妹妹的救命药都买不起的穷鬼,却阴差阳错地成了它的新主人。
这是一个能杀人的东西,无论是杀别人,还是杀自己。
可现在……
他听着妹妹那几乎要停止的呼吸声,再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他没钱了。
明天,他凑不齐三千夜银去买那支只能续命一个月的“清肺素”。
就算凑齐了,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
他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最终的结局都早己注定。
而这枚【窥镜】,这枚滚烫的、会吸血的、来自地狱的诅咒之物……
却是这张将他牢牢困死的蛛网上,唯一可能存在的、能让他撕开一道口子的……
毒药。
苏尘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恐、迷茫,渐渐转为一种混杂着疯狂与决绝的平静。
他不再颤抖,而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用衣角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徽章上的血迹。
他必须搞清楚,这枚【窥镜】到底是什么,该怎么用,以及……能用它来换取什么。
哪怕代价是燃烧自己的生命。
毕竟,对于他和妹妹而言,没有未来的生命,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苏尘将徽章重新揣进怀里,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胸口,像一块永远也捂不热的寒冰。
他站起身,望向锈骨镇深处那唯一彻夜亮着微弱灯光的方向。
那里,是机械师老钳的铺子。
镇子上唯一一个可能知道这枚徽章来历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