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在陆沉的意识中激起微弱的涟漪，随即被更汹涌的感官洪流淹没。
【生命体征：稳定（脱离濒危）。身体修复进度：0.5%。】
“稳定”这个词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
陆沉躺在柴房的泥地上，身下是粘稠冰冷的血污和干枯腐朽的柴草！
身上还压着王彪逐渐失去温度、如泥的半边躯体。
王彪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近在咫尺，涣散的瞳孔空洞地对着他！
残留着生命最后时刻的惊骇，仿佛凝固的噩梦。
脱离濒危？
仅仅是脱离了死亡的临界点。
陆沉试着活动手指。
指关节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生涩的滞感，仿佛锈蚀己久的齿轮被强行转动。
0.5%的修复进度，只意味着这具残破的躯壳勉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距离“能动用力量”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依旧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
西肢百骸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空虚，而是夹杂着一种……
源自新生的、令人牙酸的麻痒和灼痛。
那是断裂的骨茬在源炁的滋养下试图弥合，破碎的经脉在强行疏通。痛苦，但带着希望。
他艰难地侧过头，避开王彪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冰冷的月光透过破败的门框，在地面投下一片惨白的光斑。
【基础征收范围扩大：1米→2米。】
【解锁基础功能模块：气息模拟（初级）。】
新的提示浮现。
2米范围？陆沉心中微动。
这意味着他能“收割”的范围扩大了一倍。
而“气息模拟”……他心念刚起，一股微弱的信息流便涌入意识。
【气息模拟（初级）：消耗微量源炁（0.0001单位/分钟），可模拟宿主接触过的！
能量层级不高于宿主当前状态的目标气息（需有完整样本）。
持续时间、模拟精度受源炁投入及宿主精神强度影响。
当前可模拟样本：王彪（清源村村民）。】
模拟王彪的气息？
陆沉看着身上压着的这具尸体，又看了看自己这身破烂染血的衣裳，一个冰冷而实用的念头瞬间成型。
他需要离开这里。
立刻。
王彪的失踪瞒不了多久。
林浩的走狗，或者村里的其他人，随时可能发现这里的异常。
以他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状态，任何一点意外都足以致命。
他需要时间，需要安全的环境，需要……更多的“税源”！
意念集中。
【启动：气息模拟（王彪）。】
【消耗源炁：0.0001/分钟。】
识海深处那点微弱的薪火轻轻摇曳，分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赤红源炁！
无声地弥散开来，覆盖在他残破的身体表面。
一种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变化发生了。
他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濒死衰败的气息，被巧妙地覆盖、扭曲！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劣质酒气、汗臭和一丝王彪特有的、长期欺凌弱小养成的蛮横戾气。
虽然模拟得还很粗糙，若有若无，但在夜色和血腥味的掩护下，足以骗过不刻意探查的普通人。
“呼……”陆沉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和泥土的气息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痛，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该走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推开压在身上的王彪。
这具壮硕的躯体此刻失去了力量的支撑，沉重得像一袋湿透的沙土。
仅仅是推动一点，就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的那一丝力气，手臂剧烈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行，太勉强了。
陆沉停下徒劳的挣扎，目光落在王彪腰间鼓囊囊的粗布褡裢上。
他艰难地挪动那只稍微能动弹的右手，颤抖着伸向褡裢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料，然后探入。
里面是几块干硬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粗粮饼，几个冰冷的铜板，还有……
一个触手冰凉、带着木质纹理的小圆瓶。
陆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用尽力气，将那个小圆瓶掏了出来。
月光下，粗糙的木塞瓶身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小字：引气丹。
引气丹！哪怕是最低级的下品丹药，对于清源村这种地方的村民来说，也是难得的宝贝！
它能帮助淬体境的人感应天地间微薄的灵气，辅助开脉！
王彪这种地痞恶霸，怎么可能拥有这种东西？
除非……是林浩或者他留在村里的爪牙给的！
作为“好好照顾”他陆沉的报酬！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又被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他拔掉粗糙的木塞。
一股淡淡的、带着草木清香的药味飘散出来，虽然驳杂，但其中蕴含的灵气波动！
远比草木鼠蚁甚至王彪身上的驳杂能量要精纯和浓郁得多！
瓶子里，孤零零地躺着一颗黄豆大小、色泽黯淡的褐色丹丸。
【检测到可征收能量源：下品引气丹（劣质）。蕴含灵气总量：低。】
【是否征收？税率：100%（非生灵物品，无豁免）。】
冰冷的提示适时响起。
征收！陆沉没有丝毫犹豫。
丹药再好，以他现在这状态也无法安全炼化吸收，远不如首接转化为最纯粹的源炁！
【征收目标：下品引气丹（劣质）。强制2执行！税率：100%！】
意念落下。
陆沉掌中那颗黯淡的褐色丹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光泽！
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华，变得灰白、酥脆。
一阵微风吹过，竟首接化作了一小撮毫无灵性的粉末，从他指缝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从王彪身上征收时更加精纯、更加温和！
带着浓郁草木清香的暖流，汹涌地涌入他的身体！
意识深处的薪火骤然明亮了几分！熔炉运转，杂质被迅速焚尽！
【征收完成。税额：+0.1源炁。】
【身体修复进度：0.5% → 0.8%。】
0.1源炁！
陆沉精神猛地一振！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澎湃的暖流在体内奔涌，剧痛伴随着强烈的麻痒感席卷全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几处断裂的肋骨缝隙中，麻痒感变得更为强烈，甚至传来了细微的！
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的“沙沙”声！那是骨头在加速生长、弥合！
力量！虽然依旧微弱得可怜，但比刚才强了不止一筹！
“嗬！”他低吼一声，染血的右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将压在身上的王彪尸体推开！
噗通！
王彪沉重的尸体翻滚到一边，撞在柴堆上，发出一声闷响。
陆沉失去压制，身体一松，但也因为用力过猛，牵扯到全身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他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刺痛，也带来清醒。
不能停！
他挣扎着，用那只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右臂支撑着身体！
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冰冷污秽的地上坐了起来。
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浑身被冷汗浸透，破烂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摩擦伤口的痛楚。
月光下，他低头看着自己。
浑身是血，衣物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淤伤、干涸的血痂和刚刚因为挣扎而崩裂渗血的伤口。
这副模样，比鬼好不了多少。
他咬紧牙关，牙齿咯咯作响。
忍着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用右臂撑着地面，左腿一点一点地蜷缩，试图找到支撑点。
断裂的骨骼在体内摩擦，带来钻心的疼痛，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混合着血污，滴落在泥土里。
一次，失败，身体重重摔回地面，尘土飞扬。
两次，左腿稍微抬起一点，又无力地落下。
第三次……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右臂青筋暴起，仅存的力量和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疯狂燃烧！
左腿终于被他强行屈起，脚掌死死地蹬在了冰冷潮湿的泥地上！
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左腿传来，但他不管不顾！
借着右臂和左腿的支撑，他身体猛地向上拱起！如同从坟墓中挣扎爬出的不屈亡魂！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他终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视野在剧烈的眩晕中摇晃、模糊，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
他不得不死死扶住旁边冰冷的土坯墙，才勉强稳住没有再次摔倒。
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又像是由无数碎裂的玻璃拼凑而成，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他站在柴房门口，月光将他佝偻、浴血的身影拉得老长！
投在身后那片狼藉的血泊和尸体上，如同地狱归来的剪影。
柴房外，是清源村死寂的夜。
低矮破败的土坯房舍在月色下投下参差的阴影，夜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
发出呜呜的悲鸣，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野狗的低吠，更添几分荒凉和肃杀。
陆沉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最后看了一眼柴房内王彪的尸体，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需要力量，需要恢复。
清源村太小了，能提供的“税源”太有限。
他必须离开这里，去更大的地方——凤凰城！
只有那里，才有足够的资源，才有变强的机会，才有……复仇的资本！
他扶着冰冷的土墙，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挪出柴房。
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和钻心的剧痛，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破损的鞋子踩在冰冷的泥土上，留下一个个带着血污的、深浅不一的脚印。
他身上模拟出的、属于王彪的那股微弱气息，在夜风中摇曳不定！
如同他身上那点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但这股气息，暂时成了他最好的伪装。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掠过他染血的衣角。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深沉的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陆沉停下脚步，靠在村口一棵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抬起头，望向东南方遥远的天际，那里是凤凰城的方向。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更深的墨色。
但他的眼中，却燃起了比这夜色更深沉、更执拗的火焰。
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如同夜枭低鸣般的自语：
“凤凰城……”
“等着……”
“该去……收税了。”
寒风呜咽，卷着他冰冷的话语，消散在清源村死寂的夜幕深处。
那道浴血的身影，扶着老树，喘息稍定，再次迈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
一瘸一拐地，融入了村外更深的黑暗之中。
身后，只留下月光下柴房敞开的破门，像一张无声呐喊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