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间低矮的瓦房里,田老太正蹲在火塘前,试图点燃里面的柴火。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那柴火似乎都不愿意被点燃,只是冒出一缕缕青烟。田老太心急如焚,她拿起旁边的竹筒,对着火塘里的柴火使劲吹。
随着她的吹气,火塘里的烟越来越浓,整个屋子都被烟雾弥漫。田老太被烟熏得咳嗽不止,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但她并没有放弃,继续吹着竹筒,希望能尽快把火点燃。
经过一番努力,火终于燃了起来。田老太松了一口气,准备起身去楼上捡些土豆来煮。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发现院子里的金凤正在砍猪草,而银凤和友凤两个丫头却不见了踪影。
田老太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怒气冲冲地对着院子里的金凤喊道:“两个烂屎去哪里了?一天到晚不归家!劳资几十岁了还要煮了伺候你们几个,老子也是命苦遇着你们几个短命鬼!老子全身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的,风湿病那么严重,几个死娃娃还认不得心疼我!我又要干地里的活,还要做屋里的事,你们几个短命鬼一天天疯叉叉到处玩,黑了晚了认不得归屋!”
田老太己经步入花甲之年,去年她的老伴儿因为心脏病突发,最终没能挺过去,离开了人世。田老太共有一儿三女,大女儿和二女儿都远嫁西川,小女儿则远嫁江西,而她的儿子则跑到浙江的工厂里打工去了。
说起这个儿子,田老太真是有一肚子的苦水。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偷鸡摸狗、耍滑头的事情没少干。不过,他有一副好皮囊,再加上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倒是让他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然而,他出去打工己经整整十一年了,却一分钱都没有往家里寄过,反而还送回来三个闺女,而且这三个孩子还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大的叫金凤,今年十岁;二的叫银凤,九岁;最小的叫友凤,才八岁。
前些年,田老太和老伴儿靠着种地,勉强还能拉扯大这三个孩子。可如今老伴儿不在了,儿子又靠不住,地里的农活就全都落在了田老太一个人身上。她每天起早贪黑,辛勤劳作,可日子却越过越紧巴,生活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
三个丫头里,金凤最让田老太叹气。这孩子打小就闷头干活,放学回来书包一甩,抄起镰刀就往草坡跑,割满一背篓猪草,又蹲在灶边添柴煮饭。她性子软得像块豆腐,银凤把她的课本藏起来,友凤偷偷倒掉她半碗稀饭,她红着眼眶也不敢吱声,只把委屈咽进肚子里。
银凤却是个扎手的刺头。模样随了她爸,眉眼生得俊俏,鬼心眼也跟着多。喂鸡时总把秕谷往金凤筐里倒,自己专挑的玉米粒;轮到洗碗,就蹲在井边磨洋工,见田老太过来才哗啦啦搓两下。前儿刚偷藏了金凤攒的几颗水果糖,还歪着脑袋冲人笑:"谁让你不藏严实些?"
最机灵的当属友凤。这八岁的小丫头眼观六路,田老太脸色刚沉下来,她就颠颠跑去捶背;银凤使坏时,她眯着眼睛在旁边笑,从不沾边也不拆穿。前阵子盯上邻居家的小花猫,愣是连着三天帮人家喂鸡,末了哄得老奶奶主动把猫送来。人前总是怯生生的模样,背地里想要的东西,转转眼珠子就有法子弄到手。
田老太把土豆煮好,就去去地里拿点白菜回来。远远就看见银凤蹲在院门口,正用树枝在泥地上划拉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走近一瞧,地上歪歪扭扭画着个稻草人,胸口插着根小木棍,赫然写着“田老太”三个字。
“反了天了!”田老太气得竹篮哐当落地,白菜滚得满地都是。银凤“嚯”地跳起来,撒腿就往屋后跑,草鞋底扬起的尘土扑了田老太一脸。
这时,正在喂鸡的金凤吓得手一抖,玉米粒全洒在地上。她张了张嘴,却连句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攥着衣角不停揉搓。倒是友凤,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从灶房里捧出一碗凉茶:“奶奶消消气,姐姐肯定是闹着玩的。”说着,还偷偷把地上的泥块踢到鸡窝旁。
田老太喘着粗气跌坐在门槛上,风湿的膝盖又开始钻心的疼。她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想起儿子临走前拍着胸脯说“等挣了大钱接您享福”,如今却连个电话都没有。三个孙女,一个闷葫芦,一个讨债鬼,还有个比猴儿还精的小滑头,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夜幕降临时,金凤默默把凉透的饭菜热了三遍,银凤缩在角落,时不时偷瞄田老太阴沉的脸色。只有友凤,像只乖巧的小猫般凑到田老太身边,轻轻给她捶着腿:“奶奶,等我长大了,一定让您住大房子,顿顿吃红烧肉。”
田老太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友凤的小脑袋。夜风穿过破旧的窗子,吹得煤油灯忽明忽暗,映着墙上老伴的遗照,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老头子在耳边念叨:“孩子还小,熬一熬就过去了......”
田老太抄起墙角的竹扫帚,冲着缩在鸡窝旁的银凤劈头盖脸骂道:“养你还不如养头猪!画那腌臜东西咒谁呢?你白读书了,我那么多年把你带大我错了?”竹扫帚重重砸在泥墙上,震落几片干硬的墙皮。
银凤突然跳起来,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像只炸毛的野猫:“你以为我想待这儿?天天吃霉咸菜,穿补丁衣!我爸都不管我,凭啥你管?”她涨红着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要不是你儿子把我妈打跑了,我早跟着亲妈享福去了!”
这话像把生锈的剪刀,“咔嚓”绞断了田老太最后一丝理智。她浑身发抖,拐杖在地上杵出咚咚巨响:“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我跟你爷爷,你早就饿死了话音未落,银凤己尖叫着冲进柴房,重重摔上木门,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夜里,田老太裹着打满补丁的棉被,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翻来覆去。窗外月光惨白,照得墙角银凤画的稻草人影子阴森森晃荡。她摸出枕头下老伴的旧烟袋,烟杆早己被得发亮,却再没人给她卷上一袋烟,说句宽心话。后半夜雨声淅沥,混着远处野狗的呜咽,她睁着眼数房梁的裂缝,首到鸡叫头遍,才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