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晚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
陆辰闻声抬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你在……玩手机吗？”
苏钰晚紧紧地攥着衣角，鼓起了毕生的勇气，首视着他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躲闪和空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和无助。
“别玩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了陆辰的心上。
“我们……我们一起学习吧。”
陆辰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苏钰晚那张苍白的小脸，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那双写满了惊惶与祈求的眸子。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在指责他，她是在害怕。
她害怕自己会影响到他，害怕他会因为自己而变得不好。
原来，她之前所有的反常和抗拒，都是因为这个。
这个傻姑娘。
陆辰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又酸又疼。
他没有去解释自己是在处理工作，因为他知道，在苏钰晚此刻的情绪下，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她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他的一个态度。
他看着她，眼里的严肃和探究瞬间融化，化作了无尽的温柔和暖意。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坚定。
“好。”
“我们一起学习。”
自那日之后，苏钰晚和陆辰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他们真的开始“一起学习”了。
只是这种学习，和苏钰晚最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新的一天，理科大综合课。
班主任李和正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一道压轴的物理大题。
“同学们，注意看这道题的受力分析。”
“这是典型的多体连接问题，也是我们高考的必考点、重难点。”
“首先，我们要用整体法求出系统的总加速度，然后再用隔离法，分析单个物体的受力情况……”
李和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响，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大部分同学都抬着头，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可苏钰晚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姜锦言那天的话语，像是最恶毒的诅咒，一首在她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她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脑袋里昏昏沉沉，像是灌满了铅，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讲台上李和的声音，同学们的呼吸声，窗外的蝉鸣声，所有的一切都扭曲着，交织成一片让她烦躁的噪音。
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黑板上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模型。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身旁的陆辰。
他没有看黑板。
他甚至没有抬头听李和讲解那个所谓的“高考必考点”。
他只是微微侧着身，面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支笔，在一张干净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他在给她单独讲解一道数学题。
一道她昨天晚上错了三遍的函数题。
“你看这里，定义域的取值范围你搞错了。”
陆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特有的清朗，小心翼翼地，生怕打扰到其他同学。
“这个函数包含了一个二次函数和一个对数函数，所以定义域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
“二次函数的根号下必须大于等于零，对数函数的真数必须大于零。”
“你要取它们的交集，明白吗？”
他讲得极其认真，极其细致。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可能出错的陷阱，他都用红笔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她和这道题。
可他越是这样，苏钰晚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沉入无底的深渊。
李和还在讲台上强调着。
“这道题，去年高考原题的变种，分值十二分！”
“十二分是什么概念？”
“就是一分甩开一千人，你们十二分，就能甩开一万多人！”
一万多人。
多么可怕的数字。
而陆辰，为了给她讲一道她可能明天就忘了怎么做的数学题，放弃了这至关重要的十二分。
不。
不止这十二分。
还有昨天，前天，大前天……
自从他说“我们一起学习”开始，他上课的时间，几乎全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他会帮她整理错题，会给她划出每一科的重点，会把复杂的知识点揉碎了，用最简单的方式讲给她听。
他做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可苏钰晚的心，却被这种理所当然凌迟着。
“他为了你。”
“每天和你厮混在一起，成绩一塌糊涂。”
“你毁了他，你知道吗？”
姜锦言的质问，如同惊雷，再一次在她脑海中炸响。
原来，这不是她的错觉。
这是真的。
陆辰真的在为了自己，放弃他自己的前程。
他本该是天上的雄鹰，应该在更高更广阔的天空翱翔。
他本该坐在最好的教室，听着最好的老师讲课，为了他的清北梦而奋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这个累赘拖在这个泥潭里，陪着她一起“堕落”。
愧疚、自责、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像无数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陆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
他停下笔，轻声问道：“怎么了？”
“是哪里还没听懂吗？”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
可这温柔，此刻却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刺得她体无完肤。
苏钰晚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清澈的、倒映着自己苍白脸庞的眼睛。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享受着这一切？
凭什么要心安理得地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不。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瞬间冲上了她的头顶。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啪！”
一声巨响，突兀地在安静的教室里炸开。
苏钰晚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了起来。
椅子因为她过大的动作，向后滑出，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整个九班，包括讲台上的李和，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教室的角落，聚焦在了那个突然发疯的女生身上。
陆辰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住了。
他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
只见苏钰晚双目通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溺水的人在拼命呼吸。
她死死地瞪着陆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声大喊道：
“你别管我了！”
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带着浓重的哭腔，像是一只受伤的幼兽在哀鸣。
“你好好学习你自己的！行不行！”
“我不想学了！我不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