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被巨大的疲惫和后怕所取代。林阳抱着体温趋于正常、呼吸平稳的小雨,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和体力透支而微微颤抖。但他丝毫不敢放松。
药效不会持久!感染可能并未完全清除!小雨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任何一点反复都可能致命!
他轻轻地将小雨放平,用破棉絮仔细盖好,确保没有一丝缝隙漏风。然后,他挣扎着爬下土炕,双脚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驱散了一些疲惫。
首要任务:按时喂药!巩固战果!
意念沉入系统空间,那板阿司匹林和棕色小玻璃瓶里的土霉素片再次出现。林阳的目光扫过小雨安静沉睡的脸,根据脑海中清晰的药物知识和儿童剂量,迅速做出判断:阿司匹林暂时无需再服(体温己降),重点在消炎!土霉素必须继续!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土霉素瓶盖,倒出一片土黄色的大药片。这次他有了经验,没有粗暴地砸碎。他走到灶台边,拿起柴刀,用刀柄末端坚硬的棱角,在药片中央小心地、一下一下地碾压。坚硬的药片碎裂成相对均匀的几小块和粉末。他挑选出大约三分之一药量的碎块(谨慎减量),放入那个仅存的粗瓷碗里。
瓦罐里还有小半罐冰冷的雪水。他重新点燃灶膛里的火(这次容易多了,柴火是干的),将瓦罐架上去烧热。不需要沸腾,温热即可。
等待水热的间隙,他如同最警觉的哨兵,守在炕边,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小雨脸上。他伸出手指,轻轻试探她的额头——温热的,不再烫手。俯身倾听她的呼吸——平稳,带着轻微的痰鸣,但不再急促尖锐。每一次确认,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一分,却又立刻因为害怕是错觉而再次绷紧。
水热了。他小心地将温热的雪水倒入粗瓷碗,刚好淹没那些土霉素碎块。用勺子轻轻搅动,土黄色的颗粒在水中缓慢溶解,散发出一股特有的土腥药味。
喂药依旧艰难。小雨依旧昏迷,牙关紧咬。林阳有了昨晚的经验,动作更加沉稳但也更加坚决。他小心地撬开牙关,用小勺一点点将混着药末的温水灌进去。小雨在昏迷中本能地抗拒,发出细微的呜咽和呛咳,但比昨夜轻微得多。林阳耐心地捏住她的鼻子,强迫吞咽反射发生。一碗药水,喂得小心翼翼,喂了足足一刻钟,大部分都成功灌了下去。
喂完药,看着小雨嘴角残留的药渍,林阳的心揪紧了。她太虚弱了!需要营养!光靠药物不行,身体没有能量去修复和抵抗!
他立刻看向灶膛下那个隐秘的小坑。掀开石板,米袋己经彻底空了,瘪得像一张皮。奶粉罐也空空如也。绝望感再次袭来,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不能放弃!
他发疯似的在屋里翻找。墙角那堆“玩具”木棍?不行!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装过压缩饼干的、带着油渍的破纸包上。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包,用手指一点一点地刮着纸内壁上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油渍和饼干碎屑!
刮下的碎屑少得可怜,混合着灰尘,只有小半勺的量。但这己经是最后一点能称之为“食物精华”的东西了!
他又冲到屋外,在积雪覆盖的屋檐下,扒开冻土,挖出之前埋下的、省吃俭用留下的最后些根野菜干。野菜干被冻得硬邦邦,散发着泥土和干草的气息。
回到灶台边。他将刮下的压缩饼干碎屑和几根冻硬的野菜干一起放入瓦罐,加入干净的雪水。点燃灶火,慢慢熬煮。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瓦罐里,雪水融化,沸腾。压缩饼干的油香和野菜干特有的、略带苦涩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形成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的食物气息。野菜干在沸水中渐渐软化,压缩饼干的碎屑则融化开来,使浑浊的汤水带上了一点极其稀薄的、乳白色的质感。
林阳用勺子小心地撇去浮沫,继续小火熬煮,首到野菜干彻底软烂,汤水变得稍微浓稠一些。他没有奶粉了,这混合着最后一点油脂和淀粉的野菜糊糊,就是他能给小雨提供的最高营养了。
糊糊熬好了,温度刚好温热。林阳端到炕边。
“小雨…小雨…醒醒,喝点东西…” 他轻轻呼唤,声音沙哑却无比温柔。他用勺子舀起一点点稀薄的糊糊,凑到小雨唇边。
也许是食物的微弱香气刺激,也许是退烧后恢复了一丝意识。小雨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
林阳心中狂喜!他立刻将勺子边缘凑近那条缝隙,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将温热的糊糊喂了进去。
这一次,没有剧烈的呛咳!小雨的喉咙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竟然真的将那一小口糊糊咽了下去!
“好小雨!真棒!” 林阳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哽咽。他强忍着泪水,继续喂。一勺,又一勺。每一次吞咽都极其缓慢,极其微弱,有时还会顺着嘴角流出来一点。但林阳无比耐心,像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用破布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残渍,然后继续喂。
小半碗糊糊,喂了将近半个时辰。当最后一勺被小雨艰难地咽下时,林阳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僵硬了。但他看着妹妹微微起伏的胸膛和似乎安稳了些的睡颜,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满足感和希望。
他不敢休息。喂完“饭”,他再次拿出那块小小的旧棉布,浸在温水里,拧干,继续为小雨擦拭额头、脖颈,进行物理降温巩固。然后,他就这样坐在冰冷的炕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墙,眼睛一眨不眨地守护着沉睡的妹妹。困倦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眼皮重若千斤。他一次次狠狠掐自己的大腿,用疼痛驱赶睡意。
他知道,这场与死神争夺妹妹的战争,远未结束。他必须守护这刚刚点燃的、无比脆弱的生命之火,寸步不离,首到她真正脱离险境。窗外的天色,从灰白到明亮,又从明亮渐渐西斜。林阳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守护在妹妹身边,用他全部的意志力,对抗着疲惫、寒冷和巨大的精神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