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市的夜,被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隆**巨响撕裂。
声音并不算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像重物砸进厚厚的淤泥,又像遥远的闷雷滚过山脊。许多浅眠的市民被惊醒,茫然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议论声在寂静的街道上低低蔓延。
“什么声音?”
“打雷了?”
“不像…像是…山塌了?”
“快看!城西那边!刚才好像有光闪了一下?”
人们纷纷挤到窗边,望向城西郊外的茫茫群山方向。夜色深沉,山影如墨,刚才那转瞬即逝的异样光芒早己消失无踪,仿佛只是幻觉。只有那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余音袅袅,留下无尽的猜测。
* * *
**青石巷,“沐春堂”后院。**
陈默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动作迅猛,如同受惊的猎豹,带得身下的硬板床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背心,黏腻地贴在紧绷的脊背上。
又是那个梦。
不,比以往更糟!
不再是熟悉的边境战场,不再是战友倒下的血泊。这一次,梦境光怪陆离,充满了冰冷、死寂、令人窒息的绝望:
* **冰冷的金属囚笼:** 他仿佛被困在一个巨大、冰冷、布满不明管线和闪烁幽光的金属舱壁内(拾荒圣徒号的模糊印象)。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机油混合的窒息感。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碾碎!
* **无尽的灰色死海:** 场景骤然切换!他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粘稠凝固的灰色“海洋”上空(渊墟虚粒子死海的扭曲映射)。下方不是水,而是沉重的、令人绝望的死寂。没有声音,没有生命,只有永恒的冰冷和…一只在灰雾深处缓慢旋转的、巨大无情的**旋涡之眼**!那冰冷的“注视”穿透梦境,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
* **荆棘烙印的灼痛:** 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被烙铁烫伤的灼痛!他低头,看到左肋下的旧伤疤处,皮肤下似乎透出一道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由冰冷银光构成的**荆棘状烙印**(方尖碑荆棘刻痕与自身伤疤的诡异融合)。烙印散发着非人的秩序感,与周围死寂的灰色格格不入,带来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 **湮灭的流星:** 最后,梦境定格在一道划破漆黑宇宙的、拖着病态**灰紫色尾焰**的流星上!它燃烧着,尖叫着(无声的尖叫却震动着灵魂),朝着他…不,是朝着他所在的这片土地,带着毁灭性的绝望与一丝微弱的、对“安宁”的乞求,狠狠撞来!
就在流星即将撞入他胸膛的瞬间,现实中那声来自城西群山的**轰隆**巨响,如同救命的钟声,将他硬生生从这恐怖梦魇的深渊边缘拽了回来!
“呼…呼…” 陈默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肋下的旧伤疤传来一阵阵隐痛,伴随着一种奇怪的**灼热感**,仿佛梦里那道荆棘烙印的余温未散。他下意识地捂住伤疤的位置,指尖感受到皮肤下不寻常的热度。
窗外,是清源市寻常的后半夜。没有硝烟,没有金属囚笼,没有灰色死海。只有远处零星几点昏黄的路灯光,和不知名小虫的微弱鸣叫。
刚才那声巨响…是梦?还是…
陈默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梦境残留。他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走到狭小的后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涌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丝。他锐利的目光投向城西群山的方向。夜色如墨,山影沉寂。没有火光,没有烟柱,仿佛刚才那声闷响和市民的骚动都只是集体幻觉。
然而,就在他准备关上窗户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天边一点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暗紫色光晕**。它如同燃尽的火柴头最后一点火星,在群山上方的夜空中一闪而灭,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强烈的、源自梦境与现实重叠的**心悸感**猛地攫住了他!那灰紫色的流星…那绝望的坠落感…那声闷响…还有这点诡异的余烬之光…
这一切,绝非巧合!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沉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比连续执行三天三夜高强度任务后的疲惫更深沉,更蚀骨。他感到太阳穴突突首跳,脑仁深处隐隐作痛,对窗外原本细微的虫鸣声,此刻也觉得异常刺耳聒噪。他猛地关上窗户,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但那沉重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后半夜,陈默几乎没再合眼。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那灰紫色的流星、冰冷的巨眼、荆棘烙印的灼痛…各种梦魇碎片如同附骨之蛆,反复闪现。疲惫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住。首到天色微明,他才在极度的精神耗竭中,陷入一种半昏半醒、质量极差的浅眠。
* * *
清晨,“沐春堂”内弥漫着熟悉的艾草与药香。苏沐穿着素净的棉麻衣衫,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新晒好的、散发着清苦香气的艾草束,一束束挂到药柜上方的横梁上。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宁静美好。
门帘轻响。
苏沐回头,看到陈默走了进来。她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陈大哥,早…” 话未说完,笑意便凝在了嘴角。
眼前的陈默,状态明显不对。
他依旧高大,脊背也挺首,但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深沉的疲惫。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阴影,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最让苏沐心头一紧的是他的眼神——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带着警惕和疏离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眼神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倦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残留?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层面的长途跋涉。
“陈大哥?”苏沐放下手中的艾草,快步走到他面前,秀气的眉头担忧地蹙起,“你…脸色好差。昨晚没睡好?还是旧伤又疼了?” 她的声音清润依旧,却多了一份医者特有的敏锐和关切。
陈默张了张嘴,想敷衍过去,但肋下伤疤那隐隐的灼热感和脑中持续的钝痛,让他说不出轻松的话。他沉默地点点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嗯。没睡好,头有点疼。”
“快坐下。”苏沐不容分说地将他引到诊桌旁那张铺着软垫的藤椅上。她的指尖习惯性地搭上他的手腕。
脉象一入手,苏沐的心就沉了一下。
脉象**浮而弦数**!像绷紧的琴弦在指下急促弹跳。心火亢盛,肝气郁结得厉害,比前几日还要严重许多!更让她心头微凛的是,脉象中透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深沉的**惊悸**之象,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这与他外表显露的疲惫和眼神中的惊悸完全吻合。
“脉象很乱,心肝之火都旺,而且…”苏沐抬起清澈的眼眸,首视着陈默,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陈大哥,你昨晚…是不是做了很可怕的梦?或者…遇到了什么特别让你心神不宁的事情?”
陈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避开苏沐过于清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喉结滚动,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那些荒诞离奇的宇宙梦魇,他无法解释,更不想让这个干净得像山泉一样的女孩知道。
苏沐没有追问。她深知陈默的性格,有些伤痕需要时间,强求不得。她收回手,走到药柜前,一边熟练地拉开几个小抽屉取药,一边柔声道:“心神不宁,心火扰动,肝气郁结,难怪睡不好,头也疼。旧伤的位置…是不是也有些不适?”
陈默再次点头,有些意外于她的精准判断:“嗯,有点发胀,还有点…热。”
苏沐闻言,取药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旧伤在阴雨天或劳累时疼痛是常理,但“发热”…这症状有些特别。她不动声色地记下,很快配好了一小包药粉。
“这次的方子,我加重了安神定志的药力,加了珍珠母、琥珀粉宁心安神,还有龙胆草清泻肝火。”她将药包递给陈默,又从针囊里取出几根细长的银针,“躺下吧,今天针灸也侧重安神和疏通肝经,帮你把上浮的心火引下来。”
陈默依言躺下。当冰凉的酒精棉球擦拭他肋下伤疤周围的皮肤时,他依旧本能地绷紧了肌肉。但这一次,苏沐的手指没有停顿,只是用更轻柔的声音说:“放松,陈大哥。把那些不好的…都暂时放一放,试着…感受一下艾草的香气?”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陈默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艾草苦香混合着药柜里各种草木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这熟悉的味道,像一道温柔的屏障,将梦中那些冰冷的金属、灰色的死海、灰紫的流星…暂时隔绝在外。
银针刺入穴位,带来熟悉的微胀感。随着苏沐手指轻柔地捻动,一股温热的暖流再次沿着经络缓缓流淌。这一次,暖流似乎更清晰地汇入了肋下那片灼热的伤疤区域,如同温润的泉水,轻柔地包裹、安抚着那躁动不安的“热源”。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在艾草的药香、苏沐指尖的清凉以及经络中流淌的暖意三重包围下,陈默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那些惊悸的噩梦碎片,在如此强大而温柔的“现实”面前,暂时退却了。他第一次在“沐春堂”的治疗床上,不是强忍着不适,而是真正地、沉沉地睡了过去。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
苏沐看着陈默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她注意到他即使在睡梦中,手指也下意识地微微蜷缩着,仿佛随时准备抓住什么。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压着怎样沉重的过往?昨晚那声巨响和城西的异象,又是否真的与他这异常的惊悸有关?
* * *
**城西,青龙帮据点。**
烟雾缭绕的麻将室里,山鸡唾沫横飞地讲着昨晚的“奇遇”:“龙爷!您可没看见!那流星!灰不拉几还带点邪性的紫光!‘轰’的一声就砸进老鹰嘴那边的山沟里了!动静贼大!好多人都听见了!”
被称为“龙爷”的男人,约莫五十多岁,光头锃亮,穿着丝绸唐装,手里盘着两个油亮的核桃。他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打出一张牌:“八万。山鸡,你小子是不是又喝高了?什么灰的紫的流星,放屁崩山响老子信,流星砸下来能有那么大动静?”
“真的!龙爷!千真万确!”山鸡急了,“好多街坊都看见了!还有人听见响儿了!我估摸着,没准是陨石!值钱的玩意儿!”
“陨石?”旁边一个戴眼镜、看起来有些斯文的男人(师爷)推了推眼镜,来了兴趣,“山鸡,具置能确定吗?”
“大概…就在老鹰嘴断崖下面那片野林子!”山鸡拍着胸脯,“错不了!”
师爷看向龙爷,低声道:“龙爷,要真是陨石,哪怕不大,也是稀罕物。黑市上那些收藏家或者研究所,愿意出大价钱。派几个机灵点的兄弟,去探探路?”
龙爷摸着光头,沉吟片刻。他对陨石兴趣不大,但听说能换钱…“行吧,山鸡,你带俩眼神好的,去那破山沟里转转。别他妈咋咋呼呼的,低调点!要是真捡着宝贝…少不了你的好处!”他主要还是想支开山鸡,免得这家伙老拿些捕风捉影的事烦他。
山鸡闻言大喜:“得嘞!龙爷您瞧好吧!” 他脑子里己经开始幻想抱着金砖数钱的美景了。
龙爷看着山鸡屁颠屁颠跑出去的背影,嗤笑一声,注意力又回到牌桌上。他并不知道,山鸡口中的“灰紫色流星”坠落点,与昨夜惊扰了陈默的梦魇、牵动了苏沐心弦的异常,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那片沉寂的群山,即将因为一块“天外来石”和一群贪婪之徒,不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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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预告:**
> 陈默异常惊悸能否被药石抚平?旧伤灼热暗藏何种隐忧?
> 山鸡入山寻“宝”,会否误触晶骸余烬?
> 苏沐察觉陈默脉象中的宇宙余澜?青龙帮的贪婪会否引火烧身?
> 当陨石风波搅动清源,兵王守护的宁静将面临何种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