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非人的审视,如同在看一件器物,而非一个活人!这绝不是得道高僧该有的眼神!
就在这千钧一发、冲突即将彻底爆发之际——
广素方丈脸上的惊涛骇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平!那骇人的精光瞬间敛去,重新被浑浊的暮气覆盖。紧箍着陈默腕骨的五指,力道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只剩下枯瘦微凉的触感,依旧搭在脉门上,仿佛刚才那恐怖的力道只是陈默的错觉。
“阿…阿弥陀佛……”老和尚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干涩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平和”,只是气息明显更加紊乱,如同破旧的风箱,“老衲…失态了…惊扰施主…罪过…罪过…”他缓缓松开手指,枯槁的手掌无力地垂回膝上,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陈默猛地抽回手臂,手腕处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深陷皮肉的青紫色指印,隐隐作痛。他强忍着经络内残留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住老和尚,心中的警铃疯狂作响!这老东西,绝对有问题!
“大师…您…您刚才…”李倩惊魂未定,声音发颤。
广素方丈微微摇头,浑浊的目光避开陈默灼人的视线,只落在陈默收回的手腕上(那几道指印被他刻意忽略),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关切”:“施主脉象…甚是奇特…刚猛霸道…却又隐带…阴寒滞涩…非…非常理可度…”他喘息着,仿佛刚才的“失态”真的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施主…近日…除却休息欠佳…可还…有其他…不适之处?”
陈默心中冷笑。这老狐狸,分明是察觉到了他体内那对抗性的力量,却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询问!他压下翻腾的怒火和疑虑,声音刻意放得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劳方丈挂心,并无其他不适。只是近来案子多,压力大,休息不好,想是气血有些亏虚罢了。”他将原因死死钉在“休息不好”上,绝口不提任何异常。
“哦…原来如此…”广素方丈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立刻顺着陈默的话往下接,枯槁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的、如同枯树皮裂开般的“恍然”,“心神耗损…气血两亏…确会…导致脉象驳杂…施主…当以休养为重…切莫…再操劳过度…”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脉象奇特”真的只是气血亏虚所致。
随即,广素方丈枯瘦的手极其缓慢地伸向自己宽大的袈裟袖袋中摸索着。片刻,他掏出一串手串。那手串由九颗暗红色的、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的圆珠串成,珠子表面光滑油润,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沉光泽,用一根同样暗红色的细绳穿着。
“这位女施主…”他将手串递向李倩,目光却仿佛穿透她,落在她身边无形的空气中,“心诚…则灵…此物…乃寺中古物…受香火供奉…日久…有几分…安神静心之效…”他的声音更加飘忽虚弱,“赠予施主…望女施主…持善念…行善举…多积福德…或可…保得亲近之人…些许…平安顺遂…”
李倩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恭敬地接过那串暗红色的手串。入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奇异的沉坠感。她只觉得这是高僧赐予的护身宝物,能保陈默平安,心中感激涕零,哪还顾得上去细看那珠子的异样。“谢谢大师!谢谢大师慈悲!”她激动得声音哽咽,拉着还有些僵硬的陈默,再次对着蒲团上气息奄奄的老和尚深深磕了一个头。
侍立在门边、如同影子般无声的小沙弥此时适时上前一步,双手合十,低眉垂目,无声地示意两人该离开了。
陈默深深看了一眼重新闭上双眼、如同枯木般陷入“入定”状态的广素方丈,那枯槁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泥塑,再无一丝波澜。他心中疑虑如野草疯长,但此刻此地,绝非探究之时。他反手握住李倩的手腕,将她拉起,低声道:“走吧。”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李倩还沉浸在得到“宝物”的欣喜和对大师的感激中,顺从地被陈默拉着,跟着小沙弥,退出了这间充满诡异气息的禅房。木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
禅房内,死寂重新笼罩。
蒲团上,那尊如同枯木入定的“佛像”,在木门合拢的轻响彻底消散于门外脚步声中的瞬间,猛地睁开了双眼!
浑浊?疲惫?暮气?荡然无存!
那双睁开的眼睛里,爆射出骇人的、与这具枯槁身躯完全不符的炽热精光!如同两团在灰烬中骤然复燃的鬼火!枯槁的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因极致的兴奋而扭曲、抽动!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残缺发黄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怪异声响,充满了贪婪与狂喜!
那声音嘶哑、尖利,带着一种非人的亢奋,在寂静的禅房里如同毒蛇吐信般回荡:
“大…补…啊…真乃…大补之物!”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嗬嗬嗬…”
狂喜的余音未落,他枯瘦如爪的手猛地抬起,对着门外方向,做了一个极其古怪而凌厉的手势!动作迅捷有力,与之前的垂死之态判若两人!
“传…传令!”那亢奋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穿透门板,“申时…己过…老衲…不再见客!”
“速速…准备…今晚…子时…醍醐…灌顶…不容…有失!”
门外,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去执行那不容置疑的旨意。
禅房内,只剩下那枯槁身躯上爆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目光,以及那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发现猎物般的兴奋喘息。空气中沉淀的檀香,此刻闻起来,竟隐隐透着一股…血腥的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