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最终还是答应,也没有下车,只目送宣云进了电梯间。
第二天他除了接送阿柏上课,没有多余逗留。上下学的时候,宣云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只是朝他礼貌地点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的几个周末,只有两个晴天,江尧再想来也都被拒。
不多的联系只有每天微信上为数不多的一些关怀和琐碎的日常。
这样看来,除了他突然出现那几天带来的冲击外,似乎对宣云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改变。
她渐渐觉得,或许他们的重逢对江尧来说也是一种突然的冲击——男人突然就和所谓的白月光再度相遇了,一时脑热,就要开始上演痴情情种的戏码。
等过几天冷静下来,就又会发现双方的种种不合适。
他们用那么短的时间完成了重逢和一笑泯恩仇,其实也挺好的。
宣云在午休的时候,趴在桌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这么想。
教室里学生们都己经睡着了,她目光落在阿柏身上——难怪阿柏刚来上课的时候,会觉得他那么熟悉,原来是外甥像舅舅啊。
不过无论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始终都是无辜的。
想起孩子,宣云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这几天阿柏的同桌,也就是经常和宣云互送贴纸的那个小姑娘吉米,手上每天都有新的淤青。
一开始宣云以为只是小孩子不小心磕碰摔得,可这两天却越来越多,今天来上学的时候,连脑袋都磕破了。
宣云私下问了吉米,这是怎么回事?
吉米扯着短袖去遮盖手臂上的伤口,将衣服扯的变形,脸上还挂着回避的尬笑:“是我爸爸打的。”
宣云不太相信,家长就算打孩子,她也没见过谁下这么重的手啊。
又问:“爸爸为什么打你啊?”
“他心情不好。”
“吉米,你实话告诉老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爸爸怎么会把你打成这样呢?”
吉米却说:“这有什么呢?我爸爸妈妈打架的时候,我妈妈还拿剪刀捅我爸爸肚子呢。”
宣云被这话吓了一身冷汗——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觉得这种暴力不算什么呢?
“爸爸……和妈妈经常打架吗?”
“也不一定,心情好的时候就不打。”
“那是只有爸爸打你吗?”
“有时候妈妈也打。”
“都打你哪里了?”
吉米于是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衣服慢慢掀起来,小小的身体上,竟然全都是瘀伤!
宣云甚至不敢细看,帮她放下衣服,把小姑娘抱在了怀里,心惊肉跳的。
宣云想起这些,午休更睡不着了,她给老板发了消息,约了在小会议室单独聊聊吉米的问题。
老板却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反倒对宣云说:“这个事情我知道的,吉米是蛮可怜的,但是我们也管不了。”
宣云更疑惑了:“为什么?我以为会愿意花钱送孩子来暑期班的家长,都还算比较疼孩子的。”
老板压低了声音,聊八卦似的将吉米家里的情况告诉了她:“她家里是妈妈赚钱,妈妈比较强势的,所以夫妻两个经常吵架甚至打架。吉米的班主任是我朋友,她家里的情况学校里都知道,报警也管不了的。”
“为什么妈妈赚钱就要打孩子呢?不是应该更疼爱孩子吗?”
老板撇撇嘴,似乎是觉得她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夫妻之间这些恩怨:“她父母都是外地来打工的,没读过什么书的,都是大老粗,前几年运气好,做铝合金配件的生意赚钱了,但是这个钱都是她妈妈赚的。
爸爸根本帮不上忙,还喜欢去打牌搓麻将。天天吵架,本来夫妻感情就不好,后来又生了个儿子,更顾不上吉米了。
就是想找个地方让她暑假有个地方待着。所以你也不用对她的成绩抓的太紧。这种人你去管,反倒给自己找麻烦。”
宣云听后只觉得无法理解,甚至匪夷所思——好好的一家人,明明日子好过了,儿女双全却要虐打女儿,夫妻之间动刀动枪打。
图什么?
而且对那么小的孩子,那么重的手是怎么打下去的!
宣云心中空有愤慨,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而且通过老板的讲述,她知道这种家暴己经持续了很久了,久到吉米本身也觉得很正常了。
宣云想通这点后,也只有无奈地走出小会议室,回到教室里看着小小一只的吉米,她手上的淤青上还贴着可可爱爱的小贴纸。
宣云心里挺难受的,就算不作为老师,仅仅是作为一个普通成年人,看见一个小女孩一身的伤,也难免会觉得不忍。
可自己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做不了。
她甚至忘了,自己身上经历的事情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匪夷所思呢?
或许正是这种近乎同病相怜的怜悯,宣云在午休还剩下20分钟,让安安两个班跑一跑,替自己盯一眼,离开了教室,步行去楼下街区的药店买了伤药膏。
她在午休结束前赶回来,把吉米单独叫到卫生间里,给她身上涂了药,还把自己带的新贴纸拿出来,贴在她的淤青上,哄她说:“是不是贴上就不痛了?”
吉米其实半懂不懂,疼还是疼的,但是她好像很少被温柔对待,所以当入学后得到宣云的温柔回应后,她总是期待着能够和宣云有一些互动。
贴纸就是其中之一。
“嗯,好像是没那么疼了。”
宣云把药收起来,对她说:“吉米,同学们知不知道受伤了?”
吉米摇了摇头,其实孩子的首觉有时候很准,他们对与世俗的很多事情无法说清,但却敏锐地知道,这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因而也不想被同学发现。
宣云安慰她说:“嗯,吉米,你是女孩子,身体不能随便给人家看,知道吗?这个药就放在老师这里,明天老师再帮你擦。
还有,下次如果谁再打你,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该认错认错,如果对方不讲道理,起码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别傻乎乎的挨打,好不好?”
吉米眼眶红了,点点头,搂住了宣云的脖子:“知道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