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顺着丝线检查,发现丝线并非系在水龙头上,而是巧妙地穿过水龙头基座一个不起眼的缝隙,延伸进了墙壁内部!敲开装饰性的墙板,里面是复杂的管道井。丝线沿着冷水管一路向下…最终消失在下水道的格栅口!
“金蝉脱壳!声东击西!”霍启明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陈世昌故意留下水晶蝴蝶吸引注意,自己早己通过酒店复杂的管道系统,从下水道遁走了!
法租界霞飞路,“玲珑斋”水晶工坊。这是一间门面不大、却透着百年匠气的古老店铺。橱窗里陈列着各种精美的水晶器皿、灯饰和工艺品,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着梦幻的光芒。店内弥漫着水晶粉末和抛光蜡的独特气味。
方既白、顾晚清和罗少卿站在略显昏暗的店内。他们追查水晶碎屑的源头,所有线索都指向这家以工艺精湛、尤其擅长切割大型水晶棱柱而闻名的老字号。
柜台后,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厚厚老花镜、手上布满老茧和细微划痕的老师傅,正用绒布仔细擦拭着一件水晶天鹅摆件。他自称姓苏,是“玲珑斋”的第三代传人。
“苏师傅,”顾晚清将一张百乐门水晶吊灯的照片和一小块用证物袋封好的水晶碎屑放在柜台上,“您看看,这种水晶的切割工艺和棱角特征,是不是出自您的手艺?特别是…近期是否有人定制或购买过类似材质的零散棱柱?或者…请您派人去维修过百乐门的吊灯?”
苏师傅拿起老花镜,凑近照片和碎屑,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专业的光芒。他拿起碎屑,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棱角,又用手指了一下切面,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水晶…是上等的巴西茶晶,纯净度很高。这切割手法…”他翻来覆去地看着碎屑边缘,“…这棱角的打磨,这特定角度的斜面…没错,是我们‘玲珑斋’独有的‘七心折射’手艺!这种手法极其复杂,现在店里只有我和我大徒弟能掌握!主要是用于大型教堂彩窗或者…特别订制的高精度光学部件!” 他放下碎屑,眉头紧锁,“至于百乐门那盏‘碎星’吊灯…确实是我们祖辈承制的。但最近几年,除了日常清洁保养,没有大的维修项目。更没有出售过零散的备用棱柱给外人!这种水晶每一块都登记在册,切割角度更是秘不外传的!”
“您的大徒弟呢?”罗少卿敏锐地问。
苏师傅脸上瞬间蒙上一层深切的哀伤和愤怒:“他…他叫苏慕云…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这手艺最好的传人…三个月前…没了!”
“没了?”顾晚清追问,“怎么回事?”
“是意外…说是去滇南寻找一种罕见的水晶原矿…失足掉进了矿坑…”苏师傅的声音哽咽,老泪纵横,“可…可我不信!慕云他从小在山里长大,身手最是稳当!而且…他走之前,心事重重…好像…好像在躲什么人…还跟我说…如果他回不来…让我小心‘南洋来的饿狼’…”
南洋!苏慕云!水晶切割大师!三个月前死于滇南“意外”!
所有的线索瞬间汇聚成一股寒流!方既白、顾晚清、罗少卿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
潘鼎臣的鼎新烟草公司,主营南洋烟叶!陈世昌是南洋万隆商行董事!他们都需要一种东西——“星尘”稀有矿物!而“星尘”的开采和提纯,很可能需要苏慕云这种顶级水晶匠人的独门切割技术来处理伴生矿石或制造精密仪器!苏慕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或者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于是被灭口!潘鼎臣作为中间人或执行者,手上沾了苏慕云的血!而陈世昌,作为组织在南洋的代理人,此次前来,一是处理潘鼎臣这个可能暴露的棋子(用苏家的水晶技艺杀他,是讽刺也是嫁祸),二是…彻底斩断苏家这条线,防止秘密泄露!
“苏师傅,”方既白的声音异常沉重,“您儿子苏慕云,很可能不是死于意外。他的死,和潘老板的死…背后是同一伙人!”
苏师傅如遭雷击,踉跄一步,手中的水晶天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如同他瞬间崩塌的世界。
“畜生…这群畜生啊!”老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
汇中饭店后巷,靠近下水道出口的阴暗角落。霍启明带着巡捕仔细搜查,在湿滑的石板缝隙里,找到了一枚被踩扁的、沾满污泥的“万隆商行”金属徽章,以及…几滴尚未干涸的、深蓝色的油漆斑点——与“玲珑斋”工坊内工作台上残留的油漆颜色一致!
“他来过玲珑斋!”霍启明瞬间判断,“在布置完吊灯杀局后,他去了玲珑斋!是为了确认什么?还是…想对苏师傅下手?!”
就在这时,一个巡捕气喘吁吁地跑来:“霍头儿!码头眼线报告!半小时前,有个形迹可疑、背着工具箱、左眉角有疤的男人,买通了‘黑鲛帮’的人,上了一艘开往马尼拉的‘金棕榈号’货轮!船…还有十五分钟就要起锚了!”
“金棕榈号?黑鲛帮?”霍启明眼中爆出骇人的精光,“妈的!想跑?追!”
外滩十六铺码头。巨大的“金棕榈号”货轮如同一头灰色的钢铁巨兽,停靠在泊位上。粗大的烟囱冒着黑烟,汽笛发出悠长而沉闷的嘶鸣。甲板上水手忙碌,起重机吊装着最后的货物。混乱的人流中,夹杂着苦力、小贩和行色匆匆的旅客。
霍启明、老赵带着便衣巡捕,如同猎豹般穿过拥挤的人群,首扑登船跳板!罗少卿通过法领馆关系调来的几个便衣好手,也悄然封锁了货轮的其他出口。
跳板口,两个穿着黑色水手衫、眼神凶狠的汉子(黑鲛帮的人)正叼着烟卷,斜睨着登船的人流。看到霍启明等人气势汹汹地冲来,其中一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腰间!
“巡捕房办案!滚开!”霍启明厉喝一声,亮出警徽,同时飞起一脚将挡路的一个黑鲛帮混混踹翻!老赵等人如狼似虎地扑上,瞬间制住另一个!
“陈世昌在哪?!”霍启明枪口顶着一个混混的太阳穴,声音冰冷如刀!
“在…在底舱…三号货仓…”混混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指向船舱深处。
霍启明留下两人控制跳板,带着老赵等人旋风般冲上甲板,首扑通往底舱的狭窄铁梯!货轮深处传来机器低沉的轰鸣和货物颠簸的闷响。
底舱光线昏暗,弥漫着机油、铁锈和货物霉变的混合气味。通道狭窄,堆放着各种木箱和帆布覆盖的货物。霍启明等人持枪,屏息凝神,沿着通道搜索。很快,他们找到了标记着“3”的厚重铁门。
门虚掩着。
霍启明打了个手势,猛地一脚踹开铁门!枪口瞬间指向门内!
“别动!巡捕房!”
货仓内堆满了印着“万隆商行”标记的货箱。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背着工具箱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站在货箱的阴影里,似乎在翻找什么。听到动静,那人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
正是通缉令画像上的脸!左眉角那道浅疤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清晰!陈世昌!
然而,当看清陈世昌的脸和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时,霍启明等人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陈世昌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悲怆的平静。他的手里,赫然拿着一个用透明水晶精心雕琢的——苏慕云的头像!那头像栩栩如生,眉眼间带着匠人特有的专注和温和,在昏暗的货仓里散发着微弱的、悲凉的荧光。而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个简陋的、连接着电线和雷管的起爆器!起爆器的导线,延伸到他身后几个打开的货箱里——里面露出的,不是烟草,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用油布包裹的块状物!是炸药!大量的炸药!
“站住!”陈世昌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南洋口音,眼中燃烧着疯狂与决绝的火焰,“再上前一步!我让这艘船,还有这满船的‘星尘’…给我儿子慕云陪葬!”
儿子?!苏慕云是他的儿子?!
霍启明等人瞬间僵住!枪口死死锁定陈世昌,却不敢轻举妄动!货舱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硝烟味和死亡的气息。冰冷的汗水,顺着霍启明的额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