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峒的清晨，是被巨大的石臼捣砸声和浓郁的椰香唤醒的。
谷地边缘，原本用来祭祀的平整石台，此刻变成了热火朝天的“椰子奶茶中央厨房”。几十个精壮的俚族汉子，两人一组，喊着号子，用沉重的木杵奋力捣砸着石臼里雪白的椰肉，乳白色的椰浆汩汩流出，汇入下方巨大的陶瓮。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椰香和汗水的味道。
李遥顶着尚未完全消肿的香肠嘴，背着手，像个巡视车间的老板，在裴十二的陪同下（后者抱着金算盘，鼻青脸肿——昨夜兴奋过度掉沟里了），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嘶哑着嗓子指点江山：
“阿山！用力！对！捣！把椰肉的魂儿都捣出来！这样出浆才多！”
“阿水！火候！火候懂不懂？小火慢熬！糖霜要分三次加！熬出焦糖色才有灵魂！”他指着旁边几口大陶锅，里面正熬煮着粘稠的、泛着琥珀光泽的蔗糖浆（用几包盐从附近汉人小商贩那里换来的）。
“那个谁！过滤！过滤懂不懂？用三层细麻布！一点渣子都不能有！影响口感！”他对着一个试图把椰浆连渣倒进糖浆锅的俚族小伙咆哮。
黑水峒的圣女阿萝娜，换下了象征神权的羽衣，穿着朴素的葛布短褂，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金色的竖瞳里充满了复杂。她看着那些平日里只懂狩猎、祭祀和战斗的族人，此刻像蚂蚁一样围着石臼、陶锅和麻布转，听着那汉狗“司马”嘶哑却不容置疑的指令，感觉祖灵都在哭泣。
“圣女大人…”一个年长的俚族长老忧心忡忡地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一片“堕落”的景象，“让勇士们做这些…妇人之事…真的好吗？还有那‘奶茶’…用圣椰和珍贵的蔗糖…换来汉人的盐巴铁器…这…”
“阿公，”阿萝娜打断他，声音清冷，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中央石台旁那个安静的白影——苏媚儿。她正伸出玉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冰蓝寒气，轻轻拂过一排排装满滚烫奶茶的粗陶罐。寒气所至，罐壁迅速凝结水珠，滚烫的奶茶瞬间变得冰凉沁人。“那个女人的力量…你看到了。那个汉狗…虽然满嘴疯话，但他带来的东西…”她想起那日石碑上海图被激活的奇迹，想起族人第一次喝到冰镇奶茶时眼中爆发的、如同发现新世界的光芒，“…或许…真能改变黑水峒的命运。至少…能换来足够的盐，让孩子们不再生病。”
长老看着苏媚儿那神乎其技的“冰镇”手法，又看看陶罐里那的、乳白中带着焦糖色的冰凉液体，咽了口唾沫，终究没再说话。
“裴总！市场调研结果！”李遥走到一个临时搭建的凉棚下，对着正在疯狂拨打算盘的裴十二喊道。
裴十二顶着黑眼圈，抬起头，眼中却闪烁着金币的光芒：“侯…司马大人！大捷！绝对大捷！咱们的‘黑水冰魄椰奶茶’在附近三个汉人戍堡、两个俚族大峒的试销点，全被抢疯了！一罐（约一斤）奶茶，换一斗粗盐或三斤生铁！利润…刨去蔗糖、人工（主要是盐巴）…净赚五倍不止！戍堡的丘八们，宁可少吃盐也要换奶茶！那些俚族峒主，更是拿兽皮、草药、甚至…呃…毒牙来换！”
他献宝似的捧出一个小木匣，打开，里面是几十颗长短不一、闪烁着幽蓝或惨绿光泽的毒牙！“看！青环蛇、烙铁头、箭毒蛙…都是剧毒之物！峒主们说了，这是‘加盟费’！以后他们的地盘，只卖咱黑水峒的奶茶！”
“加盟费？”李遥拿起一颗冰凉的毒牙掂了掂，咧嘴一笑（扯得嘴角生疼），“好！有眼光！告诉他们，加盟黑水冰魄，毒牙十颗起！享受优先供货权和区域保护！以后都是自己人！”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以毒牙为硬通货、覆盖岭南的奶茶连锁帝国正在崛起。
经济基础有了，下一步就是上层建筑——文化输出！
“圣女大人！”李遥屁颠屁颠地跑到阿萝娜面前，脸上堆着谄媚（因香肠嘴显得格外滑稽）的笑容，“您看，咱们这生意是红火了，但品牌形象还得提升啊！得让整个岭南都知道咱黑水峒的奶茶，好喝！时尚！有内涵！”
阿萝娜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想干什么？”
“嘿嘿，简单！”李遥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卷粗糙的树皮纸，上面用木炭画着几个手舞足蹈的小人，旁边还有歪歪扭扭的音符（他凭记忆画的），“您看，这是咱们黑水峒的新族歌！也是奶茶的主题曲！旋律就采用你们最雄壮的《猎山魈》战歌！歌词我稍微…升华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依旧沙哑），用俚语荒腔走板地唱了起来：
“吼——嘿！吼——嘿！”（模仿战歌起调）
“椰林的风~吹过脸庞~”（扭捏）
“清甜的奶~滋润心肠~”（捧心）
“你爱我~我爱你~”（对着阿萝娜抛了个僵硬的媚眼）
“黑水冰魄甜蜜蜜~！”（张开双臂，如同拥抱太阳）
阿萝娜：“……” (金色竖瞳瞬间瞪圆，脸上油彩下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泛起红晕——气的。)
周围的俚族战士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圣女和那个行为怪异的汉狗。捣椰肉的杵悬在半空，熬糖浆的忘了搅动。
“怎么样？朗朗上口吧？魔性洗脑吧？”李遥浑然不觉，还在卖力推销，“以后咱们送货的队伍，就唱着这歌，跳着这舞！保证走到哪儿火到哪儿！品牌效应杠杠的！圣女大人，您作为形象代言人，领舞的重任就交给您了！动作我都设计好了，很简单，扭扭腰，拍拍手，比个心…” 他自顾自地扭动起来，动作笨拙滑稽。
“李！遥！”阿萝娜终于忍无可忍，金色的竖瞳里喷火，手中的蛇头骨权杖重重一顿！几条缠绕的毒蛇嘶嘶作响！“你！立刻！给我！闭嘴！滚！” 她感觉自己的祖灵和尊严正在被这个汉狗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呃…艺术嘛，需要点时间接受…”李遥讪讪地停下，看着阿萝娜几乎要杀人的眼神，识趣地溜了，“那个…排练的事…改天再说…改天再说…”
然而，奶茶帝国的美梦没做几天，阴云便从北方席卷而来。
这天清晨，负责去最近汉人戍堡“白沙堡”交易的头人阿木，带着几个族人，垂头丧气、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他们带去的几十罐冰镇奶茶，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司马大人！不好了！”阿木冲到李遥面前，黝黑的脸上满是愤怒和惶恐，“白沙堡的刘校尉说…说…从今天起，所有汉地戍堡、关隘、集市！一律禁止收购、交易我们黑水峒的任何东西！尤其是这奶茶！违者…军法处置！”
“什么？！”李遥脸上的笑容僵住。
裴十二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断…断我们的商路？！”
“还不止！”阿木喘着粗气，眼中带着恐惧，“刘校尉还说…这是上面…长安来的命令！五姓七望…联名给朝廷施压！说我们黑水峒勾结流放犯官李遥，以妖饮蛊惑人心，行商贾贱业，坏岭南风气！更要命的是…他们说我们私造冰饮，用的是妖法！意图不轨！所有与我们交易的汉人商贩，都被抓了！盐！铁！布匹！所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都…都进不来了！”
“五姓七望！”李遥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旁边的椰树上！树叶簌簌落下。“这帮老不死的！手伸得真长！连岭南都不放过！”
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整个黑水峒。原本热火朝天的“中央厨房”瞬间冷清下来。俚族汉子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茫然、焦虑、愤怒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没有盐，狩猎的肉食无法保存，人会生病无力！没有铁，无法打造新的武器和农具，如何抵御山中猛兽和其他部落的侵扰？更重要的是…他们刚刚尝到一点甜头，刚刚看到一丝摆脱穷困的希望，就被无情地掐灭了！
恐慌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每个俚人的心头。
“骗子！汉狗都是骗子！”
“说什么一起发财！结果引来了更大的灾祸！”
“盐！没有盐！孩子们会死的！”
“五姓七望…那是天上的大人物啊…我们斗不过的…”
“都怪这个汉狗司马！是他招来的灾祸！”
“杀了他！拿他的人头去向汉人老爷请罪！换盐巴！”
绝望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渐渐演变成愤怒的咆哮！那些刚刚还在一起捣椰肉的俚族汉子，此刻看向李遥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和杀意！他们抓起地上的石杵、骨刀，甚至煮奶茶的陶罐碎片，一步步向李遥围拢过来！人群如同愤怒的潮水，将李遥、裴十二和苏媚儿、袁天罡几人逼到了中央石台边缘！
阿萝娜站在高台上，脸色铁青，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被族人围困的李遥，手中的蛇头骨权杖握得死紧，指节发白。她没有阻止愤怒的族人，眼中充满了挣扎和冰冷的失望。她赌上了族群的信任，甚至容忍了那该死的“奶茶神曲”…换来的，却是灭顶之灾！汉狗…终究是不可信的毒蛇！祖灵啊…我错了吗？
“李遥！你还有什么话说！”一个壮硕的俚族战士红着眼，用生硬的官话吼道，手中的石杵指向李遥，“都是你！给我们带来了灾祸！今天，就用你的血，祭奠祖灵！换我族人活路！”
“对！杀了他！”
“祭祖灵！换盐巴！”
愤怒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杀气腾腾！
裴十二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抱着李遥的胳膊。袁天罡手忙脚乱地掏符箓，嘴里念念有词。苏媚儿面无表情，指尖寒气吞吐，挡在李遥身前，清冷的眼眸扫过逼近的人群，如同看着一群蝼蚁。
李遥看着周围那些曾经充满希望、此刻却被绝望和愤怒扭曲的面孔，看着高台上阿萝娜冰冷失望的眼神，再想想北方那五姓七望如同巨山般的阴影，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但他不能退！退了，就是死路一条！退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灼痛和心中的翻腾，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裴十二和苏媚儿（苏媚儿蹙眉，但没阻止），踏前一步，站到了石台最高处，面对着汹涌的怒潮和冰冷的杀意！
“都给我——闭嘴！！！”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破锣般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嘶吼！这声音压过了愤怒的喧嚣，让逼近的俚族战士动作一滞。
“杀我？祭祖灵？换盐巴？”李遥肿着脸，眼神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扫视着下方的人群，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蠢货！五姓七望要的就是这个！他们巴不得你们杀了我！然后呢？他们就会大发慈悲给你们盐巴？做梦！他们会变本加厉！把你们踩进更深的泥潭！让你们世世代代，做他们的奴隶！做这山里的野人！”
“没有盐？天就塌了？！”他猛地一指身后堆积如山的椰子，“看看这些！漫山遍野的圣椰！是废物吗？不！它们是黄金！是比盐巴更硬的通货！”
他再一指旁边空了的糖浆锅：“没有汉人的糖？我们自己熬！漫山遍野的野甘蔗！取之不尽！”
最后，他指向苏媚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狂热：“没有冰？！我们有苏仙子！她的寒冰之力，就是这岭南最大的宝藏！就是咱奶茶帝国的核心科技！五姓七望封得住汉人的关隘，封得住这天地赐予的椰林和寒冰吗？！”
他猛地转身，对着高台上眼神剧烈波动的阿萝娜，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
“圣女！阿萝娜！带着你的族人！跟着我李遥！”
“他们断我们的盐路！我们就用奶茶，打通俚族的路！用冰魄椰奶茶，让十万大山的每一个峒寨都离不开我们！”
“他们骂我们是妖？我们就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这冰，就是神力！是祖灵赐予黑水峒的祝福！”
“没有汉人的盐铁？我们自己去挖！去炼！这十万大山，有的是矿藏！我李遥用‘整活侯’的名头担保！找不到矿，我把自己炼了给你们打锄头！”
他站在石台上，迎着所有俚人惊疑、动摇、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目光，如同一个疯狂的传教士，嘶哑地喊出了最终的宣言：
“五姓七望想困死我们？想得美！”
“从今天起！没有黑水冰魄奶茶到不了的俚寨！没有冰魄椰奶茶换不到的物资！”
“他们想玩封锁？老子就玩个更大的！”
“这岭南——”
“老子要让它飘满椰奶香！”
场景彩蛋：
1. 深夜，“钉钉群”闪烁。
李遥（文字，嘶哑感透屏而出）：“@所有人，紧急会议！Plan B启动！”
裴十二（文字，哭腔）：“盐…盐路真断了！库存只够十天！怎么办？”
袁天罡（文字）：“老夫夜观星象…东北方三百里，俚族‘赤石峒’领地，有地火煞气…疑有硝石矿脉！硝石制冰…可替代苏丫头部分消耗！”
苏媚儿（文字，冷）：“可。但需尽快。妖力非无穷。”
李遥（文字，斩钉截铁）：“@玄学顾问-袁天罡，速出勘探方案！@CFO-裴十二，清点所有毒牙、兽皮、草药！准备重礼，明日随我拜山赤石峒！@CTO-苏媚儿，…辛苦，再撑几天。”
苏媚儿（文字）：“加班费，三倍。记账。”
李遥：“……” (发了个吐血的表情包)
2. 黑水峒，祖碑旁。
阿萝娜独自一人，指尖抚过石碑上清晰的蓬莱海图，目光落在核心区域那把金刀标记上。
“妖龙之血…”她低声自语，金色的竖瞳望向峒寨后山那被浓雾和毒瘴笼罩的、被称为“坠龙渊”的禁区，眼神挣扎而决绝。“或许…那深渊里的东西…是唯一的活路了？李遥…你最好…值得我赌上整个黑水峒…” 她攥紧了拳头，几片坚硬的蛇鳞从她手臂皮肤下悄然浮现，又迅速隐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