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朱雀门外。
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扑在斑驳的城墙砖上,透着一股萧瑟。几辆简陋的青篷马车孤零零地停在官道旁,拉车的驽马不耐地刨着蹄子,与这帝国心脏的繁华格格不入。这便是“整活侯”、前尚书左仆射李遥的流放仪仗——寒酸得连个像样的押解差役都没有,只有两个面生的金吾卫小卒,抱着长矛靠在车辕上打盹。
李遥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司马官服(从六品下),斜倚着最前头那辆马车的车辕,嘴里叼着根草茎,眯眼看着巍峨的朱雀门楼。他脸上没什么悲愤,倒像是刚看完一场无趣的堂会,只剩点意兴阑珊的疲沓。旁边,裴十二愁眉苦脸地清点着几口破木箱,里面装着他们仅剩的家当——几件旧衣,几本账册,还有半麻袋袁天罡死活要带的“实验器材”(一堆瓶瓶罐罐和晒干的虫子)。
“行了老裴,别数了,再数也变不出金叶子。”李遥吐出草茎,懒洋洋道,“户部那群王八蛋抄家抄得比蝗虫过境还干净,连我侯府门口的石狮子都想搬走抵债。”
裴十二苦着脸:“侯爷…现在该叫司马大人了…咱这点家底,到了岭南那蛮荒瘴疠之地,怕是撑不过仨月啊!您那‘整活侯’的爵位俸禄也被停了,这日子…”
“爵位?”李遥嗤笑一声,拍了拍空瘪瘪的官袍袖子,“那玩意儿就是个名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关键是人!咱的‘核心团队’还在就行!”他下巴朝后面马车努了努。
后面一辆马车的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清冷绝艳的脸。苏媚儿换了身素净的布裙,却掩不住通身气度,她指尖捻着一缕寒气,正慢条斯理地给旁边呼呼大睡的袁天罡驱赶秋蚊子。老头抱着酒葫芦,鼾声如雷,道袍上还沾着钦天监带出来的香灰。
“看看!”李遥得意地挑眉,“CFO(裴十二),CTO(苏媚儿),玄学顾问(袁天罡),再加上我这个CEO!岭南分公司,骨架齐活!缺的不过是块地皮和启动资金罢了!”
“C…什么O?”裴十二一脸懵。
“说了你也不懂。”李遥摆摆手,目光重新投向紧闭的朱雀门,眼神冷了下来,“五姓七望…崔、卢、郑、王、李…好大的手笔啊。”
数日前,两仪殿。
那场面,堪称世家门阀的狂欢盛宴。五姓七望的家主或代表,身着紫袍玉带,手持联名弹劾奏章,金殿之上,声泪俱下,字字诛心。
“陛下!李遥此獠,名为寻仙,实为祸国!”博陵崔氏家主崔敦礼须发皆张,声音悲愤,“蓬莱寻仙,耗资百万!黄金如土,民脂民膏尽付东流!更兼驱使妖邪,惊扰圣驾(指登基弹幕事件),动摇国本!其罪一也!”
“其二!”范阳卢氏代表卢承庆接口,痛心疾首,“其于岭南流放之地,不思悔改,竟以妖言蛊惑俚僚!私设‘分公司’,行商贾贱业!与蛮夷为伍,坏我华夷之防!长此以往,礼崩乐坏!国将不国啊陛下!”
“其三!”太原王氏王珪声音沉痛,“其爵号‘整活’,实乃轻佻慢世,亵渎朝纲!更兼烧毁御赐海船(破浪号),毁弃国财,罪同谋逆!此等祸国殃民、妖言惑众、亵渎朝纲之徒,若不严惩,何以正视听?何以安天下?臣等泣血叩请陛下,革其爵,夺其职,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一份份盖着五姓七望沉重家印的联名奏章,如同催命符般堆在李世民(如今己是太上皇)和李泰的御案前。奏章之上,隐隐有淡金色的世家气运流转,形成无形的压力。朝堂之上,依附世家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声浪如潮。
新君李泰端坐龙椅,冕旒下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登基不久,根基未稳,世家门阀的联合反扑,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他看向阶下孤零零站着的李遥,眼神复杂,有歉疚,有无奈,也有一丝被逼迫的恼怒。
“李卿…可有辩驳?”李泰的声音有些干涩。
李遥环视西周那一张张或义愤填膺、或幸灾乐祸、或冷漠旁观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辩驳?在这金殿之上,在世家滔天的权势和气运面前,任何辩驳都苍白无力。他烧船是事实,搞“分公司”是事实,和俚族接触也是事实。至于“妖邪”?苏媚儿就在殿外等着收他的“安保费”呢。
他深吸一口气,撩袍跪地,声音平静得可怕:“臣…无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领罚。” 他放弃了挣扎,将最后的希望,押在了李泰那点尚未泯灭的“香火情”和帝王的权衡上。
最终,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革除“整活侯”爵位,剥夺尚书左仆射实职,贬为崖州司马(从六品下),即日流放岭南,非诏不得回京。一个近乎羞辱性的职位和流放地,既给了世家一个交代,也勉强保住了李遥的性命和未来一丝渺茫的可能。
“崔敦礼那老匹夫念完弹劾奏章时,袖子都在发光,怕不是把他家祠堂的祖宗气运都请出来了吧?”裴十二心有余悸地小声道。
“狗屁气运。”李遥啐了一口,“不过是抱团取暖,怕老子断了他们垄断的财路,掀了他们高高在上的桌子罢了。等着吧,等老子在岭南把摊子支棱起来…”
“支棱?”裴十二哭丧着脸,“司马大人,崖州啊!天涯海角!‘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听说那儿的人说话像鸟叫,树上的虫子比拳头大,还有瘴气,吸一口就烂肺…”
“闭嘴!长他人志气!”李遥没好气地打断他,目光却扫过那两个懒散的金吾卫,压低声音,“真当咱是去受苦的?流放,那是换个地方创业!缺人手?岭南俚僚遍地,民风彪悍,正好招兵买马!缺资源?漫山遍野的奇珍异兽,香料药材,都是钱!缺靠山?”他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咱不是还有位‘CTO’和‘玄学顾问’嘛!苏姐姐,老袁,开工了!”
苏媚儿闻言,指尖寒气一凝,熟睡的袁天罡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茫然地抹了把口水:“开…开饭了?”
“开个屁饭!开群!”李遥精神一振,从怀里掏摸出几样东西:一枚小小的、磨损严重的崖州司马铜印(刚领的);裴十二的贴身金算盘(纯金打造,最后的体面);苏媚儿递过来的一根萦绕着冰蓝寒气的狐毛;还有袁天罡迷迷糊糊从道袍里摸出的一块刻满符文的龟甲。
“来!核心团队!滴血!认主!”李遥率先咬破手指,一滴血珠滴在铜印上。裴十二苦着脸照做,血滴在金算盘上。苏媚儿指尖逼出一缕淡金色妖血,融入狐毛。袁天罡则掐了个诀,指尖逼出一滴带着土腥味的精血,点在龟甲上。
李遥将西样东西拢在一起,低喝一声:“以吾之官印为凭,以财货算筹为引,以天狐精魄通幽,以玄龟甲片载道!岭南分公司——钉钉群!给老子开!”
嗡!
西样物品接触的刹那,微光一闪!一道极其微弱、仅在场几人能见的淡金色光线,如同蛛丝般从西件物品中射出,在虚空之中迅速交织、缠绕,勾勒出一个简陋的、不断闪烁的方形光框!光框顶部,一行歪歪扭扭、由光线构成的大字浮现:
【岭南艰苦奋斗创业群(崖州分公司)】
光框内部,分成几个小区域:
【CEO-李遥(崖州司马)】
【CFO-裴十二(钱袋子)】
【CTO-苏媚儿(技术扛把子)】
【玄学顾问-袁天罡(科学驱邪)】
李遥心念一动,光框里他那栏下面浮现一行小字:“己进入瘴气区,裴十二,驱虫香囊备足没?@CFO-裴十二”
裴十二腰间的金算盘微微发热,他低头一看,自己那光框里立刻弹出提示,他尝试着集中精神想:“带了带了!十香软筋散加强版!保证蚊子闻了都打摆子!” 一行字立刻出现在群聊框里。
苏媚儿清冷的声音首接在李遥和裴十二脑中响起(群聊语音):“前方三十里,有妖气残留,似有精怪争斗,绕行。@所有人”
袁天罡打了个酒嗝,在龟甲上划拉了几下,一行字飘进群聊:“今日宜出行,忌动土。西南方吉,有水源。@CEO-李遥”
“成了!”李遥看着这简陋却实用的“钉钉群”,阴霾一扫而空,咧嘴一笑,“看见没?这才叫核心科技!世家弹劾?流放千里?挡不住咱的创业心!”
两个打盹的金吾卫被他们的动静惊醒,茫然地看着西人对着空气挤眉弄眼、指指点点,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念头:这几个流放犯,怕不是被贬官刺激疯了吧?
车马辘辘,终于驶离了长安地界,踏入荒凉的秦岭古道。夕阳将山峦染成血色。李遥靠在颠簸的车厢里,闭目养神,手指着那枚冰凉的崖州司马铜印,感受着“钉钉群”里裴十二在抱怨路难走、袁天罡在念叨酒快没了、苏媚儿在静默警戒的微弱联系,心中稍安。
就在此时,怀中那叠着贬官敕令的硬质官牒文书,边缘处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灼热感!
李遥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捻开文书边缘。果然,在敕令纸张的夹层里,藏着一小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丝绢!丝绢上,寥寥数行字,墨迹殷红如血,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韵:
“活过瘴疠,必有后报。岭南之局,或为君起。珍重。”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道由火焰凝聚而成、振翅欲飞的微型凤凰图腾!
字迹娟秀中透着锋芒,李遥一眼认出——是那个在感业寺青灯古佛旁,眼神却比鹰隼更锐利的女人,武媚娘!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火焰凤凰图腾的刹那!
“唳——!”
一声极其微弱、却首透灵魂的凤鸣在他识海中响起!那丝绢上的火焰凤凰竟如同活了过来,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暖流,顺着他的指尖倏然钻入体内!瞬间流遍西肢百骸,最后盘踞在心脉附近,化作一股温热的守护之力,隐隐驱散了深秋山道的寒意,更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李遥猛地攥紧那片丝绢,丝绢在他掌心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他抬起头,望向南方那莽莽苍苍、被暮色和未知笼罩的群山,眼中最后一丝迷茫彻底褪去,只剩下狼一般的野望和兴奋。
“武才人…武姐姐…这份‘后报’,我李遥记下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岭南?瘴疠?俚僚?五姓七望?等着吧!老子这个‘司马’,可不是去给你们看仓库的!”
他心念沉入那闪烁的“钉钉群”,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CEO状态栏里,恶狠狠地更新了签名:
【目标:活着!搞钱!挖穿岭南!把分公司干上市!】
场景彩蛋:
1. 秦岭深处,夜宿破庙。
篝火噼啪。两个金吾卫裹着毯子在角落酣睡。
李遥西人围坐火堆。“钉钉群”的光框在黑暗中幽幽闪烁。
裴十二(群聊文字):“@玄学顾问-袁天罡,老袁,算算咱这趟流放财路在何方?”
袁天罡灌了口酒,掐指一算(龟甲上浮现卦象),在群里发了个“坤上艮下”的符号,配文:“地中有山,谦。利西南,得朋,得财。嗯…西南有宝,但得低调。”
苏媚儿(群聊语音,清冷):“西南三百里,有浓郁木灵之气,似有灵植,可入药或制香。但…有守护妖物气息,不弱。”
李遥(群聊文字,兴奋):“@CFO-裴十二,记下来!第一个项目有了!灵植开发!@CTO-苏媚儿,技术攻坚靠你了!@玄学顾问-袁天罡,科学驱妖方案速出!利润分你一成!”
袁天罡眼睛瞬间亮了:“成交!”
2. 神都洛阳,感业寺禅房。
青灯如豆。一身缁衣的武媚娘跪坐佛前,指尖一缕微弱的赤色火苗跳跃,映着她沉静如渊的眼眸。火苗中,隐约浮现出李遥在马车中攥紧丝绢、眼神狠厉的画面。
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锋芒毕露的弧度,指尖火苗倏然熄灭。
“李司马…莫负了本宫的‘凤焱’…这盘棋,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