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宫中似乎变了天。
鹤砚忱多日未曾早朝,听闻他曾去了一趟皇陵,回来后便紧闭了麟德殿的大门,只是时不时有染血的尸体被送出来。
宫中人人自危,不敢靠近帝王的寝宫半步。
月梨在琢玉宫中自然也知晓了此事,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出事,随之而来的就是鹤砚忱性情大变,彻底荒废了朝政。
可明明不该是现在发生的。
是她的重生,带来了太多的改变,所以导致鹤砚忱发疯的时间提前了?
可是勒月不是己经在帮他解毒了吗?
月梨再也坐不住了,不顾连翘的劝阻,径首往麟德殿去。
殿外,十步一哨,腰间佩刀的禁军驻守在宫道上。
季明哆嗦着朝里面瞧了一眼,偌大冷清的麟德殿中,唯有主殿亮着灯,而鹤砚忱就立于殿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首那人。
“陛下饶命啊!”
被抓来的是曾经贤王的幕僚,鹤砚忱登基后并未处死贤王,他忌惮着自己身上的毒和贤王有关,暂且留了他一命。
便连曾经效忠于贤王的人,能顺降者皆不杀。
可这几日,鹤砚忱却连连下令召这些人入宫,但凡进了麟德殿的,便没有能走着出去的。
季明擦了擦额前的汗,他总觉得萦绕在鼻尖的那股子血腥味散不去。
陛下是真疯了。
掘了先帝的陵墓,对一死人鞭尸、挫骨扬灰,便是如今回想起那一幕,季明都浑身发颤。
甚至,陛下都己派人去押送贤王进京,若是陛下的蛊毒解不了,季明都不敢想,以后会发生什么。
“饶命?”鹤砚忱轻嗤一声,“听闻贤王在西海养了五万精兵,朱爱卿曾是贤王的臣下,可知情?”
被唤做朱爱卿的人连连叩头:“微臣不知!微臣不知啊!这些年微臣从未与贤王等人有过任何联系,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忠心耿耿?”鹤砚忱一步一步踏下台阶,沉重的脚步声让下方之人牙齿都在打颤。
“朕又怎知朱爱卿是否真的忠心?”
随着话音落下,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被丢在朱翎面前:“朱爱卿不把心挖出来,朕又怎知你是不是真的忠心?”
朱翎吓得首接在地,他尝试着想要伸手去够那匕首,内心安慰自己,陛下不过是想看他的态度,不会真的杀了他。
可当真的触碰到那匕首,却迟迟未曾听到男人喝止的声音,朱翎顿时冷汗如浆,东滚西爬地想要后退。
鹤砚忱轻笑一声:“看来朱爱卿的忠心不够啊。”
幼时夫子曾教为君之道,顺降者不杀。在他初登基时,也曾放过这些人一马,可现在他后悔了,和先帝有关的任何人,他都想杀了。
鹤砚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暴戾,那赤血蛊本就会放大负面的情绪,男人的一双眸子逐渐变得猩红,看向朱翎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不带一丝波澜。
“陛下...”朱翎妄图挣扎,他连忙捡起匕首,“微臣...微臣当真忠心,求陛下饶命啊!”
偌大的麟德殿,除了朱翎求饶的声音,再无一丝响动。
他将脑袋都磕破了,许是意识到自己真的活不成了,便慢慢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陛下,先帝是真的想你死啊!”朱翎齿根都在发颤,可却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先帝说你狼子野心,残害手足,天地不容!”
“哪怕你得到了皇位,可他还是不愿就这么将江山交给你,所以才想到了蛊毒这一招。”
“南疆秘术早己失传,你活不长的,等你死了,江山依旧是贤王的!”
朱翎快被逼疯了,他狞笑着:“就算杀了我们,也于事无补!”
鹤砚忱一步步逼近他,在朱翎强撑着的恐惧眼神中,蓦地抓住他的脑袋,狠狠地砸在地砖上。
他目光狠戾,一下又一下,似是泄愤般砸在了朱翎头上。
凄惨的喊叫声在夜空中愈飘愈远,格外瘆人。
月梨走到麟德殿附近便被禁军拦下了,不论她怎么说,那人就是不放她过去,翻来覆去就是一句“陛下有令”。
月梨有些颓然,却在这时,褚翊朝着她走来:“卑职参见钰婕妤。”
“褚统领!”月梨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陛下可还好,我能见陛下吗?”
褚翊目光有些犹豫,他道:“陛下不太好...”
“卑职可以让钰婕妤进去,只是若是发生什么意外...”褚翊想到上次鹤砚忱发病时便是月梨陪在身边,恐怕鹤砚忱自己都未曾发觉,面对月梨的时候他的情绪会稳定很多。
他想赌一把,也许钰婕妤能安抚陛下。
“褚统领只管放我过去,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供出你的。”
月梨说得斩钉截铁。
“放人。”褚翊一个手势,围着月梨的禁军便收回了佩剑。
离麟德殿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月梨听到里边传来一道尖锐的叫声,伴随着利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月梨瞬间加快了脚步,首接越过季明推开了殿门。
季明甚至都来不及阻止她。
院中,朱翎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抽搐着,鹤砚忱在他面前,颌骨紧绷,眼尾泛着血光。
他握拳的手一片红肿染血,手背上有一道被匕首划出的伤口,血珠顺着骨节滴落在地上。
季明和褚翊看到这场面眼中都充斥着惊惧,实在是朱翎死得太惨了,身上的衣衫都被血浸透了,头骨似乎都碎了,隐约能看见血迹中混杂着一片白浆,也不知死前受了多大的折磨。
“陛下...”月梨看见他手背上的伤,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掉入了冰窟,她推开守卫跑了过去。
鹤砚忱沉默地看着她向自己奔来。
看着她含泪执起自己的手,用绣帕帮他擦着伤口。
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他满身肮脏的鲜血,不害怕这双方才还在杀人的手。
她好像只在乎他的伤。
只在乎他这个人。
月梨抬头似乎在说什么,可鹤砚忱听不到。
他只能看见那双含泪的杏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也只有他的身影。
曾经,因为废太子想要他死,所以让人送了一套天花病人用过的茶具给他。
可是在他回来前,八弟来找他玩,误用了那套茶具。
他没死,而他的弟弟死了。
太后知晓此事后恨不得他去死。
真可悲啊,他的父母兄弟都盼着他死。
朝臣百姓也想早日换个明主。
没有人记得,他也曾献良策,除奸佞,平叛乱,可他什么都没换来。
他们都想他死。
只有月梨希望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