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宫。
太后和其余嫔妃都等候在外殿,里间传来仪嫔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听得人心慌。
仪嫔有孕快六个月了,此时若是出事,很有可能一尸两命,孩子和母亲都保不住。
宫人端着水盆进进出出,浓浓的血腥味在殿中蔓延,太后脸色憔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腕上的佛珠。
太医从殿内出来,太后立马问道:“如何?”
太医摇了摇头:“禀太后娘娘,仪嫔落水的时候恰好撞到了水中的石头,腹部受了重击,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皇后问道:“那仪嫔可有事?”
太医道:“胎儿月份大了,仪嫔主子落胎伤害极大,得看能不能熬过这几日...”
殿内一时寂然。
鹤砚忱和月梨到来的时候,气氛有些凝重。
“陛下,仪嫔的孩子没能保住...”皇后语气有些悲痛,“是臣妾无能,让今日的宴会出了这样的岔子。”
连翘扶着月梨落座,女子穿了件寻常的宫装,乌发用一根簪子挽起,垂下的几缕青丝还泛着湿气,她耷拉着眼皮靠在椅背上,瞧着很是柔弱。
男人坐在上首,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仪嫔可还醒着?”
皇后摇了摇头:“太医说仪嫔落胎,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恐怕...”
话音甫落,有人从内殿中出来,是仪嫔的宫女秋林。
秋林走到殿中跪下:“陛下,主子昏迷前曾和奴婢说,湖边人多,主子本是想往人少一点的地方走去,却不想湖边很滑,她毫无防备才会朝着钰容华的方向倒去,这才连累了钰容华。”
“湖边很滑?”皇后愕然,“可是这些日子并未下雨,且因为今日的寿宴,本宫早就派人清理了湖边的青苔,怎么会滑?”
秋林摇头:“奴婢不知,但是主子确实是这样说的...”
太后捻着佛珠,皱眉道:“杨嬷嬷,马上带人去查探莲池附近。”
她指了指秋林:“你也去,看看仪嫔今日站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
太后头疼地扶额,鹤砚忱多年未有所出,好不容易仪嫔怀上了,堵住了那些大臣的嘴,可偏偏是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产了。
她看了鹤砚忱一眼,男人的侧颜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也难以猜出他的想法。
半个时辰后,杨嬷嬷带着人回来了。
秋林一进殿就跪倒在地上:“求陛下为主子做主啊!”
杨嬷嬷将一个托盘呈上来:“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在仪嫔所站的地方找到的,那里有一簇矮草,草丛中是被打磨得格外光滑的鹅卵石。”
殿内一时惊讶,竟真是有人要谋害皇嗣。
“简首放肆!”太后一拍桌案,“哀家倒要看看,谁这般胆大包天!”
鹤砚忱似有些不耐地挑眉,他冷淡地掀眸扫过殿中众人:“这几日,谁去过莲池?”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空寂的宫殿中显得很是威严,不少人都打了个颤。
莲池是宫中嫔妃常去的地方,就算不特意去,也难免会路过。
鹤砚忱手指轻转着扳指:“无人去过?”
“嫔妾去过...”容婕妤第一个站了出来,“嫔妾前日晌午曾去莲池喂了鱼。”
有了容婕妤出头,江容华、黄宝林和孙宝林也承认自己去过。
江容华道:“嫔妾去看望沈姐姐,这几日都从莲池经过。”
“嫔妾只是去赏花...”孙宝林很是胆小,说话的声音都快要让人听不清。
黄宝林连声附和:“嫔妾也是去赏花...”
褚翊记下几人,派了禁军去他们的宫殿搜查。
这时,黄宝林突然看了眼太后,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陛下,嫔妾...嫔妾那日去赏花时,碰见了延福宫中宫女清雅,嫔妾看见她似乎在草丛中找什么东西...”
众人目光一滞,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太后。
杨嬷嬷眉头一皱:“清雅?”
清雅是延福宫的三等宫女,杨嬷嬷没太多印象,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太后心脏陡然一跳,问道:“你派清雅去过莲池?”
杨嬷嬷摇头:“清雅只是三等宫女,平日里有事奴婢都是派春花她们去。”
鹤砚忱没有看向太后,他的声音很淡:“将人带来。”
褚翊得了令,亲自去了延福宫。
太后有些不安,实在是在草丛中找东西这个动作实在惹人怀疑。
方才站出来的几个嫔妃不知自己该不该松口气,事情竟然和太后扯上了关系。
一个时辰后,褚翊没有带来人,只带了封信。
“启禀陛下,卑职在延福宫后院的井中发现了清雅的尸首。”
殿内一片哗然,但只是瞬间,就比之前更加安静,安静到只有褚翊的声音:“还在她房间发现了这封信。”
鹤砚忱接过,一目十行,蓦然笑了一声。
“朕得谢谢母后,帮朕解决了一桩心事。”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唤母后,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察觉到气氛不对,皇后急忙示意其他嫔妃都起身出去,只留下帝王和太后二人。
月梨在殿门关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却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殿内。
太后夺来那封信,只见上面写着,是自己让清雅动手除了仪嫔的孩子,因为仪嫔在除夕宴上那副茶具,她一首耿耿于怀,想要报复。
“荒唐!简首是胡言乱语!”
相比太后的愤怒,鹤砚忱格外平静:
“母后连自己的孩子都害,害自己的孙子,似乎也不足为奇。”
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让太后彻底崩溃。
太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想要反驳,可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她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又要如何反驳?
“哀家是你的母亲,绝不会去害你的孩子。”她闭了闭眼,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鹤砚忱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若是其他事情,朕也许会信。”
“可偏偏是仪嫔,是送了母后茶具的仪嫔。”
“母后看到那副茶具后,是不是日日夜夜都能想起八弟的死?想到八弟死后你是怎样污蔑磋磨朕?又是不是日日夜夜都想着将仪嫔挫骨扬灰?”
太后僵硬地摇头:“忱儿,你信哀家...”
“母后。”鹤砚忱打断她。
他没有喝那杯茶,站起身掸了掸衣摆:“您要知道,您在朕这儿,没有任何信任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