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英坐在自行车后面,她害羞的扶着王彬的衣服,看着金色的麦田从眼前闪过,村头这几棵歪脖子树也像垂暮的老人看着付英出嫁。
秋天正是丰收的季节,人们都在地里忙着收割。尤其是那种人口众多的大户人家,更是热闹非凡,尘土飞扬。
人们看到付英穿着大红喜服被娶走了,纷纷在田埂里眺望。
今天付英将要远离这片土地,以前的苛责她的乡亲也变的宽容起来。
白色砂砾的羊肠小道,时不时有一两只田鼠探头穿行。石头子溅起打在车轴上呯呯作响。
骑了很久,付英感觉有点腰疼,她轻轻挪了挪身体,脚上的鞋子也开始变的愈发紧迫。
王彬一直没有说话,两个人气氛很是尴尬。
也难怪,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如今就要搭伙过日子了,时间仓促,婚礼仓促,但是两个人心里都明白,都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王彬清了清嗓子说:“咱们今天先去一趟县城,咱们结婚了,去我大哥家说一声。”
付英惊了,她生气切的问:“县城?你大哥在县城?他在那打工吗?”
“不是,我大哥在县城粮食站当经理,平时不回老家,他们就住在县城!”
付英以为自已听错了,镇上都没去过,现在又要去县城,她心里不禁有些紧张,感觉自已会应付不来。
“远吗?是要骑车去吗?”付英对县城没有概念。
王彬停下车指了指方向说:“顺着这条路骑8个小时差不多就到了!”
付英心里盘算8个小时还行,何况今天第一天结婚,不好驳了对方面子。
“你家几个孩子!”付英觉得自已有必要仔细了解一下王彬的家庭了。
王彬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说:“五个,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付英也是睁大眼睛说:“这么多?他们都多大了!”
“大哥今年46,整整大我20岁,二哥在另外一个县城当铁路工人,管运输。三哥性格老实敦厚在家种全家的地,小妹还在上初中,和你差不多大。”
听了王彬的介绍,付英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已无意中嫁给了个好人家。
哥哥都那么强,家里肯定很富足,他们的母亲也一定是个知书达礼的女人,不然一个寡妇怎么能把孩子培养的 这么优秀。
“你妈挺厉害!能把孩子们培养的这么优秀!”付英称赞道。
王彬听了并没有接话,气氛又一度陷入尴尬。
走过了林荫小路,又骑过石子马路,最后上了公路。
车辆不停的从付英身边疾驰而过,掀起一阵灰尘。公路两边都是树上掉下来的柏树叶子,这种树还是第一次见,感觉像到了一个新世界。
付英真的坐不住了,他感觉自已的腰都要插入心脏了。
“我不行了,能不能休息一下,我想上厕所!”付英有些沮丧。
王彬回头看了看,停了车说:“我们先休息一会吧,刚才急着赶路,现在看起来时间是够的。”
两个人把车子停在路边,下了公路两边的沟渠,里面堆满了枯枝烂叶,新叶盖着旧的叶子,一层一层的,像厚厚的棉被。
付英想到低矮的地方解手,毕竟公路上车来车往实在不雅,可是她的脚刚刚的伸下去探底,鞋子就不见了。
付英不得已弯腰伸手下去捞,才在一堆烂叶子里捞出来,上面已经脏兮兮的,沾着泥巴。
付英走远了一些,方便完才缓缓直起身,她感觉自已的膀胱一路颠簸都要破裂了。
王彬拿着一块月饼躺在草坡上吃,看到付英过来也递给她一块。
萧瑟的秋风里,没有开水,两个人在灰尘飞扬的车道边啃着月饼,干涩难以下咽。
这是母亲和别人家借的月饼,厚厚的油皮,里面包着大块的白糖,和着青红丝,偶尔还能吃到一点芝麻和花生。
好久没吃了,付英还是满心欢喜的享受着,她的脚从鞋子里拿出来舒展着。
休息了一会,已经下午了,太阳偏西,秋天的白天变短了,而且日头变得晕乎乎的,看上去 要变天。
王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月饼渣看着付英说:“咱们走吧!很快就会到了!”
付英的脚已经肿了,一路上她穿着小号的鞋子,无数次的上坡自已走上来,还要在后面推着王彬的自行车。现在一休息,她一点也不愿意把脚再伸进那双夹子里。
付英定了定神,咬咬牙又穿上了鞋子,她佝偻着要站起来,一双高跟鞋跟陷进了泥里,踉跄的差点摔倒。
付英双手撑地抬头看着王彬,王彬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已,丝毫没有要上前扶一把的意思。
付英心里有些生气,如果是杨帅肯定会上来扶着自已,她转念又想,都结婚了何必还想着杨帅,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在这里徒增伤悲了。更何况王彬和自已刚刚认识,彼此不了解,大概以后就会好起来。
王彬看着付英走上马路,自已就抬腿上了车子,等着付英坐上了。
付英心不甘情不愿的上车,这是结的什么婚,明明现在可以回到家休息,却偏偏跑了这么远只是为了去告诉别人一声。
付英心里的欢喜慢慢的磨成了抱怨。
太阳彻底要落下了,只能看见屋顶上一点余晖,空气又开始冷起来,好在看到周围建筑越来越大,估计是进了县城边了。
果然,一会就进了主街区,付英看到一排一排的红砖房,满街的车子,人们穿着洋气,商贩的摊子铺了半个街区。
转了几个弯到了居民区。
王彬停了脚对付英说,到了下来吧!
付英跟在王彬后头,她的腿都已经抽筋了,脚已经麻木到像踩了钉子,一走一阵肉疼。
进了一条巷子,远远的就看到拴着一头黑猪,好大的猪。正滚着旁边的泥巴,看到付英和王彬它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滚。,
往左拐进去就是2间红色砖瓦房,天气还没有入冬,这家已经窗户蒙上了塑料纸,灰扑扑的看不清屋里的情况。
王彬把车子停在院子里,冲了冲鼻涕往鞋底一抹就开门进去了,
这是一扇很重的木门,上面还连着一根弹簧,门栓上垫着一块黑色橡胶皮,看样子是怕门关的时候声音太大。
随着门吱呀一声响起,付英跟着王彬进了屋,付英又轻轻的关上了门,她的高跟鞋在砖地上嘎嘎作响,付英低头一看是砖头地面,轻轻的抬脚又放下。
屋里一阵麻将声,不知道是谁赢了,一片哗然,人们交头接耳,接着又开始码牌。
王彬和付英进了里屋,一张桌子摆着麻将,2男2女正在码牌,看到付英和王彬,大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继续。
正中间坐着一个瘦弱的短发女人,头发黑白相间,马面猴腮,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她抬头对着王彬说:“你哥还没下班,你们等一会吧!”
王彬哦了一声和付英退出里屋,坐在堂屋的一张长板凳上,付英四下打量,里屋有一张沙发,后面是一幅山水画,旁边是毛主席的头像,颜色鲜艳。后墙的柜子上摆着一个马,问了王彬才知道是唐三彩,是他大哥去北京出差买的。
还有一座西洋钟,滴答滴答的左右摇摆。
屋子不大,挺整洁,外屋是锅灶,还有一张书桌应该是有孩子在读书。
付英很疲惫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肚子咕咕响,她的脚也生疼不敢挨地。
她翘着鞋跟一直坐着。
王彬左看看右看看,屋里人玩的起劲没人在乎他俩。
“我们出去看看吧!”王彬待的有点烦躁了。
付英的脚已经没办法走路了,她不得已和王彬说:“我脚很疼,走不了路。”
王彬这才注意到付英的高跟鞋已经磨掉了鞋跟,一天下来确实够呛。
他扶着付英出去买鞋。
刚走到小巷尽头,一个年轻貌美的男生,一米八左右,穿着得体,他戴着耳罩,两鬓微须,唱着歌迎面骑车过来。
“四叔!”男生对着王彬笑起来,呼出一团白气,他看了一眼付英,什么也没说。
“放学了?”王彬和这个男生看上去没差几岁。
男生问:“我爸还没下班吧!”
"嗯
“你这是去哪?”
“给你四婶买双鞋!”
男生低头看了看付英的鞋子就点点头骑着车子走了。
付英看着男生离开的背影说:“他是谁?”
“大哥的二儿子!”
“都这么大了?你的辈分还真高啊!”
王彬苦笑着说;“我就比他大六岁,比他哥大三岁!”
“还有哥?你大哥两个儿子?”
“嗯。大的已经不上学了,现在在县里当什么监管,女方父亲是镇长安排的!这个二的读高中,估计也快毕业了!”
付英听的天花乱坠,好复杂的家庭环境。
晚上一起吃饭,付英很是胆怯。
第一次嫁人,又到陌生的环境很是局促,对方虽为哥哥嫂子,可是他们的孩子都和自已同岁,没有共同话题。
晚饭吃饺子,城里的碗就像一个杯子,不像农村的大海碗。
每个人捞了一碗,大家开始聊天。付英听不太懂,就自顾自的吃起来。还没吃几口就没了,她起身说吃饱了就去洗碗筷。
“吃饱了吗?”大哥问。
付英说:“吃饱了!”
其实根本没有吃饱,那几个小小的饺子还不够塞牙缝,但是一人只有一碗也只能说吃饱了,
付英洗了自已的碗筷放好就坐到一边听着大家讨论。
结果他们吃完一碗又重新煮一锅。一直到煮了很多吃不了。付英这时候无比懊悔自已刚才怎么就放了筷子,肚子还是咕噜噜的,现在又不好再重新吃。
饭后,大嫂剔了剔牙齿就出去打麻将了,王彬和大哥把剩下的饺子打包带走说是去给大儿子送晚饭,付英看着空空的盘子死的心都有了。
大人走后,二儿子不多时就背着书包出去了,现在整个屋子就剩自已,她百无聊赖。
不多时,大嫂折回屋走到柜子边,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她翻来翻去的寻找,嘴巴还嘟囔着。
付英起身局促的问:“大嫂在找什么?”
大嫂头也没抬,嘴巴一直嘟囔着。
付英自觉没趣就又躺倒在床上,今天的脚已经肿痛的不行,刚买的药还没有涂抹。
这时候王彬和大哥两个人相谈甚欢的进屋,大哥看到大嫂翻箱倒柜的捯饬就问:“没去打麻将?这是找什么呢?”
“打麻将忘记带钱了,回来找不到那200块钱了!”大嫂说着眼睛就看向付英问:“你有没有动这个柜子?”
看到王彬和大哥纷纷看向自已。
付英一听慌了神她急忙说:“我没有碰过!”
大嫂不依不饶的说:“你没动还能张腿跑了不成?”
大哥说:“肯定是儿子拿走了!”
大嫂生气了说:“儿子知道我钱放这里很久,他拿钱干什么?更何况哪天不拿就今天拿?”
付英一听这是笃定自已拿的,她生气的坐起来说:“我没拿,不信你们搜身!”
大哥一听绷着脸说:“天天都是事!”
付英看向王彬,他们什么也没说,气氛就这么僵持着。
付英生气了,她起身说:“我没拿,你们不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是王彬非要来看你们的,又不是我想来的!早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就不来了!”
说完付英穿上鞋就往屋外走。
深秋的冬天,乌漆嘛黑的一片,付英感觉浑身疼痛,寒气刺骨。可是她现在一腔怒火,自已大婚之日吃了这鳖亏。
她抹着眼泪往外走,不知道去哪就是哪。
王彬不多时也跟了出来,他推着自行车跟在付英身后。
“你家人太欺负人了,诬陷我偷钱,我家再穷也不至于去偷他二百块。"
王彬安慰说:“大嫂肯定是记错了,她年纪大脑子糊涂。”
听了王彬的话,付英气消了一半。
王彬问:"大晚上的你准备去哪?”
付英抹了抹眼泪说:“回家!”
王彬叹了一口气上了车。
寒风刺骨,两个人就这么摸黑往家骑,一路上坑坑洼洼的,脚都冻僵了。
天蒙蒙亮,终于到了村口,可以听到鸡叫的声音,有勤快的人家都已经开始烧火了,烟囱冒着青烟。
付英经历了一夜的折腾,看到眼前的场景又恢复了平静,心里升起暖暖的感觉,以后哪里也不去了,就呆在自已家,人穷志短,省的被人诬陷。
王彬对着付英说:“下来吧!前面的路不好带人了!”
付英坐了太久身体僵直,她伸脚跳下车,由于坐的太久,脚都麻了,昨天还的地方突然扭到了。
她脆生生的跪在地上。
骑着车子的王彬回头一看,付英满脸痛苦,他有些不耐烦的回身问:“这是怎么了!”
付英捂着脚说:“扭到了!”
王彬长出一口气把付英扶上车子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