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霍柏才驱车离开华森集团。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各色的灯光点缀着现代化繁华都市。
霍柏开着车,打了个电话回红河湾,接电话的是陈阿姨。
“陈阿姨,是我。”
陈阿姨:“霍先生啊,你下班了?吃过晚饭没有,需要我给你准备点吃的?”
“不用。”
霍柏问:“南絮还好吗?”
“南小姐挺好的,下午睡了一觉,醒来后我陪着她出去转了转,一个多小时前用了晚饭看了会儿电视,刚才又去书房画画了。南小姐好像很喜欢画画,我看她画画的时候可认真了。”陈阿姨跟霍柏事无巨细的汇报。
顿了顿,陈阿姨语气转了下,“不过,南小姐问了我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回来,晚饭的时候见你没回来,她挺不开心的。”
霍柏静静听陈阿姨说完,外面的路灯从隔着车窗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陈阿姨见霍柏许久没出声,怀疑是电话断线了,“霍先生,霍先生,你听的见吗?”
霍柏回过神,“晚上我有事,不一定回去,你让南絮别等我早点休息。”
陈阿姨迟疑了片刻,才应道:“好。”
挂了电话,霍柏提了车速,径直朝霍家老宅开去。
这几天霍跃出差不在家,加上冯锦仪刚从医院出来,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家庭医护,所以顾蔓芝为了方便照顾冯锦仪,便带着女儿霍皎住在老宅。
见霍柏突然回来,看电视的冯锦仪和顾蔓芝俱是一愣,平视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霍柏一向很少回家。
“小叔。”
霍皎声音软软糯糯喊了声,然后咧着嘴朝他跑了过来。
小丫头养的白白胖胖,头上扎着个啾啾,穿着件粉丝牛仔裙,抓着他的衣摆,仰头看着他。
霍柏盯着她看了两秒,弯腰将霍皎抱了起来,嘴角勾了勾,说:“小丫头是不是胖了,好像又重了。”
霍皎被说胖,立马不好意思了,捂着脸埋在霍柏肩上,软软反驳道:“没有胖。”
霍柏眉眼舒展,脸上露出笑意,他抱着霍皎朝沙发走去。
顾蔓芝看着黏着霍柏的女儿,无奈道:“这段时间她胃口可大了,都快赶上我了,吃完正餐,中间还得加餐,确实又胖了几斤。”
冯锦仪宠爱的看着霍皎,说:“皎皎正长身体,她想吃就让她吃,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霍家目前就霍皎一个小辈,冯锦仪还是十分疼爱她。
冯锦仪说完,立即关心问道:“阿柏,你晚饭吃了没,我让阿姨给你做点吃的?”
霍柏淡声道:“随便弄点就成,别太麻烦。”
冯锦仪立即叫了阿姨过来,叮嘱了好几分钟,只想把霍柏喜欢吃的让阿姨全部做一遍。
霍柏受不了了,出声打断道:“你别听我妈,随便给我做点就成。”
阿姨看了冯锦仪一眼,见她没说什么,才应下去了厨房准备。
冯锦仪虽不想委屈了儿子,但见霍柏这么说也只能作罢,毕竟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跟让霍柏不高兴。
见他逗着霍皎玩,感慨道:“你跟清禾要是早两年结婚,只怕孩子也有了。”
霍柏好似没听见般,并未说什么,脸上脸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顾蔓芝听了这话,看了眼冯锦仪,附和道:“是啊,说不定现在皎皎就有个弟弟或妹妹了。不过,阿柏和清禾都还年轻,想多玩两年也正常,我跟阿跃结婚的时候,也是阿柏这个年纪。”
冯锦仪斜瞥了她一眼,“阿柏都二十七八了,还玩几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抱到孙子。”
想到这些,冯锦仪又想起南絮,心里恨恨的难受,脸上浮现怒意,“要不是那个女人,你和清禾也已经完婚了,可能再过两月,清禾孩子都怀上了。”
见霍柏还是不搭腔,冯锦仪有些不高兴,“阿柏。”
霍柏这才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吱声,霍皎被他逗得咯咯笑,他也跟着笑了笑。
冯锦仪问:“那个女人是不是还在红河湾?”
“哪个女人?”霍柏敷衍的应道。
“还能有哪个?姓南的那个!”
霍柏停下动作,深色的眸子淡淡扫了她一眼,“妈,这是我的事,你别插手。”
“我怎么能不插手?”冯锦仪不高兴道:“你是我生的,我是你妈,你的婚姻大事,我还不能过问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那个女人嫁进霍家,你要只是一时新鲜玩玩,妈也不打算多管。但如果你想把她娶进门,除非……除非我死了。”
最后这句话,冯锦仪多少是带了赌气威胁的成分。
说完后,她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觑了霍柏一眼,见他并没什么反应,才稍许放下心来。
“妈,你说什么死不死,多不吉利!”顾蔓芝连忙劝道,“阿柏又不是小孩子,他有分寸,你呀就别过于操心了!”
接着顾蔓芝又安抚了冯锦仪一番,霍柏没参与两人的对话,放下霍皎,去了餐厅。
在餐厅做了片刻,阿姨弄了些吃的端上来,霍柏不紧不慢吃完,没再回偏厅,径直上楼回了房间。
这些年霍柏很少回老宅住,但他的房间,冯锦仪倒是经常叮嘱佣人打扫,里面的日常用品也是经常更新,以便霍柏随时回来都能住。
上次在老宅过夜,还是霍华森生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走进房间,霍柏半倚在床上点了根烟,视线不紧不慢的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高中毕业后,他便很少在老宅住过,所以这里留下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高中之前的。
有以前收集的各种手板,游戏设备,书籍漫画等等,都是按照他以前的习惯摆放着,没有挪动过。
霍柏抽完烟,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片刻,然后打开抽屉最底层,从里面拿出一个方盒。
盒子深蓝色的,很有质感,应该是装某样贵重饰品的盒子。
霍柏拿在手里来来回回把玩了一会儿,拇指摁了下开关按钮,盒子盖弹开,里是放着一根头绳,头绳上有个蝴蝶结,是小女生扎头发用的,头绳颇为陈旧,显然不是新的。
这个盒子是很多年前霍柏就发现了,那时候他已经和许清禾在一起,所以,他潜意识里一只以为这根头绳是许清禾的。
不管怎么看,这根头绳都挺廉价的,许清禾又怎么可能用这种头绳。
霍柏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会把一根廉价的头绳私藏在这个贵重的饰品盒里。
而他竟然没有半点关于这根头绳的记忆。
霍柏盯着那根头绳看了许久,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才将盒子重新盖上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顾蔓芝。
霍柏看着她,问:“大嫂。”
顾蔓芝笑了笑,“妈让我来问你,晚上是不是留在老宅不走了。”
冯锦仪知道先前的那些话让霍柏不高兴了,所以自己不好亲自来,便让顾蔓芝上楼来问。
霍柏沉吟了两秒,“看情况。”
顾蔓芝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她也没立即就走,显然还有话想说。
其实顾蔓芝嫁进霍家也有五年了,虽然霍跃和霍柏关系不是太亲,但明面上兄弟关系还算和睦,霍柏对她这个大嫂一向也很尊敬,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霍柏面前,总有些束手束脚的不自在感。
顾蔓芝斟酌了两秒,温柔笑着说:“阿柏,刚才妈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长辈观念比较传统,所以对南小姐成见会比较深。不过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大嫂还是希望你能遵循内心,娶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
霍柏淡淡应道:“我知道了,谢谢大嫂。”
“你休息吧,我先下去了。”说完,顾蔓芝转身便要下楼。
“大嫂。”霍柏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叫住了她。
顾蔓芝侧过身来,“怎么了?”
霍柏:“麻烦你帮我叫慧姨上来一下。”
慧姨是霍家的管家,在霍家工作了十多年了,算是看着霍柏长大的。
顾蔓芝愣了两秒,有些疑惑,毕竟慧姨年纪较大,平时也是监工家里其他佣人,甚少亲自动手。
霍柏这个时间找慧姨,确实让人寻味。
不过,顾蔓芝这个人心思一向很重,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浮于表面。
“好,那你等会儿。”
看着顾蔓芝下楼后,霍柏才转身回了房间,打开盒子盯着头绳看了两眼,然后又将盒子塞进了抽屉了。
他闭着眼半倚在床头,无论他怎么想,脑海里都是空白一片,没有任何关于南絮的记忆。
几分钟后,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门没关,慧姨径直走了进来。
慧姨头发半白,恭敬的站着:“二少爷,听大少奶奶说你找我。”
霍柏起身走到沙发上坐下,然后,下颌点了点旁边的位置,“慧姨,您坐。”
“诶!”慧姨笑了笑,在一旁的沙发坐下。
霍柏看着慧姨,“慧姨,我有点事想问您。”
“什么事啊?你问,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二少爷。”
霍柏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我高二的时候,出过一场车祸,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慧姨脸色变了下,扯着嘴角笑道:“二少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事。”
霍柏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说:“当时那场车祸导致我记忆受到了影响,有一段时间谁都不认识,后来过了大半年,以前的人和事才慢慢想起来。最近我突然想起这事,心里有些疑问,想跟慧姨了解一二。”
慧姨抿了抿唇,问:“什么疑问?”
“当时我为什么会出车祸?”
“这……这就是意外,还能为什么?”慧姨言辞闪烁,但也不像是说谎,“那天晚上你不是跟夫人吵了一架么,半夜悄悄跑出去,夜里又下了雨,那个司机看到你的时候来不及踩刹车,这才把你给撞了。”
慧姨说的大致内容和霍柏记得的没什么出入,但更细节的东西,霍柏却想不起来了。
霍柏又问:“我为什么会跟我妈吵架?”
慧姨干笑了两声,“这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哪还记得……”
慧姨的反应,霍柏都看在眼里。
以前他从未对那场车祸怀疑过什么,也没去细细回想过,甚至有时候想起来某些疑点,也会可刻意的回避。
但现在看来,那场车祸牵扯的事情远远不止他以为的那些。
慧姨见霍柏许久没说话,便想脱身离开:“二少爷,你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霍柏没打算为难她,“慧姨,我问您这些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妈。”
“好的,二少爷。”说着,慧姨便匆匆离开了。
从慧姨三缄其口的样子,霍柏便猜到这件事他母亲冯锦仪肯定下过封口令,慧姨才不肯对他吐露多余的信息。
当年他出车祸后,最懊恼自责的便是冯锦仪。
她一直觉得是因为她,霍柏才会出车祸险些丧命,每每想到这事便会格外难受。
所以,霍家一直不大愿意提这事,担心影响冯锦仪的身体。
这也是为什么,冯锦仪对霍柏格外溺爱和宽容。
霍柏靠在沙发上,又点了支烟夹在指间,没怎么抽,他静静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时不时在烟灰缸上抖动两下,让烟灰洋洋洒洒的落下。
就像霍柏对戚婠说的那般,他对南絮好奇,有些事想弄清楚。
但另一方面,霍柏心里又是抗拒的,抗拒背后隐藏的事实,抗拒这个事实最终会导致他的人生轨迹彻底偏离。
至少在目前来说,南絮在他心里,还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房间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霍柏将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拿起床上的手机看了眼,是红河湾打来的电话。
他点了接听,紧跟着陈阿姨焦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霍先生,你能不能立即回来一趟,南小姐不太对劲……”
霍柏眉心一皱,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问:“怎么不对劲?”
陈阿姨也不知道南絮的具体情况,加上着急,描述的比较混乱。
大概情况,便是南絮原本在书房画画,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情绪突然就失控,大吵大叫了起来,还将画的那些画全部都撕烂了,不停的拿手指挠自己,身上抓了好些伤。
陈阿姨是找了绳子将南絮的手绑住,才得以有机会打电话通知霍柏。
“你先看着她,我马上回去。”
霍柏刚把电话掐了,冯锦仪便走到了跟前。
她脸色不悦,有些咄咄逼人的质问道:“你要回哪儿去?”
霍柏抿唇冷眼看着她,“妈,我说过,我的事你别插手。”
“阿柏,你要为了那个女人,跟你妈对着来吗?”冯锦仪有些激动,霍柏虽然性子冷,但极少忤逆她,如今却为了那个姓南的女人,三番两次顶撞她。
这时,顾蔓芝走了过来,见母子两有些剑拔弩张,出声缓和道:“阿柏,你要走吗?”
霍柏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顿了下,说:“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改天我再回来看你!”
他说完便长腿阔步的朝门口走去。
冯锦仪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气的不行,对顾蔓芝道:“你找人去查查那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头,竟然把阿柏迷的晕头转向!”
顾蔓芝迟疑,“妈,这……阿柏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冯锦仪:“有什么不高兴?这事是我让你去查的,他就算不高兴也是冲着我。”
“我知道了,妈。”
红河湾,书房。
南絮被陈阿姨绑在椅子上,情绪发泄了一两个小时,身体精神都已经力竭,没有力气挣扎和尖叫嘶吼,只是压抑着嗓音,不停的哭,哭声可怜又绝望。
她的手臂上是一条条被手指挠出的痕迹,破了皮见了血,血迹已经干了,被她过于白皙的皮肤衬着,简直触目惊心。
地上是一地被撕碎的纸,是南絮今天画的那些画,全被她自己撕烂了。
陈阿姨在一旁看着,心疼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想上前给南絮解开绳子,又担心她继续伤害自己。
书房门推开,霍柏走了进来,陈阿姨才总算送了口气,眼睛却忍不住红了,“霍先生,你总算回来了……”
霍柏静静盯着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埋着头啜泣的南絮看了会儿。
他淡声道:“陈阿姨,你先出去吧!”
陈阿姨看了眼南絮,点了点头,“霍先生你要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楼下。”
陈阿姨离开后,霍柏缓步走到南絮面前蹲下身,抬手轻轻拨开被眼泪浸湿的头发,看着她哭的通红的脸,心里某处仿佛被狠狠的拉扯了一下。
“南絮。”
他嗓音低沉温淡的叫了声她的名字。
南絮被泪水浸泡的眼睫毛颤了两下,睁开眼,隔着雾水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看起来伤心极了,看向霍柏的眼神,仿佛带着无法言说的悲伤和委屈,眼泪源源不断的往外冒。
霍柏刚给她擦掉,眼泪又滚了出来,好像是泉眼似的。
温热的泪水,从霍柏的指腹,一点点的灼伤着他的内心深处。
“别哭了。”霍柏声音冷了几度。
南絮一滞,想要止住哭,但越是这样,身体却越不受控,抽动的厉害。
霍柏余光瞥见她手上的血淋淋的几道抓痕,薄唇抿紧了几分,他一言不发的给南絮解开绳子,大概是被绑的太久,手血液循环不畅,很久都是麻的没有知觉。
霍柏检查着她手臂上的伤,凝声问道:“为什么发脾气?”
南絮看着他的头顶,嘴唇动了动,过了许久,才哽咽道:“脏了。”
“什么脏了?”
“画,画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