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
在这七月的天里,泽兰也想拜一拜,世人皆信的——佛。
泽兰是莲花座下虔诚的信女,她面上的悲悯,多次的叩首,她的那慈眉善目,她的香火之气,都昭示着她的那颗信奉的虔诚之心,可只有她知道的——
她实在是一个,不怎么信佛的人,拜颂神祇,便能保的了她的富贵么?她想要的,就能显灵么?
神祇。
泽兰嘴里反复念着,却又想不明白,最终还是又拜了一下,这次拜的,是她那颗心,那颗难与她人诉说的心。
柳明禧在这漫长等待的日子里煎熬着,唯有将这份等待尽赋予自已刺绣的福袋上,四色的福袋,上绣的不过梅兰竹菊四君子,想走来着神祇问问殿内的菩萨神佛,明禧是否一辈子无名无分。
点燃三炷香,跪拜叩首,很是心诚,将四个福袋交于僧人,请求开光祈福。
“终归是凡尘一粟,如何能不念不痴不求呢?”
山野的雾灯朦胧一片,白露伴着清风,尘寰皆与泽兰无关,她只是跪在那,望着那座佛,说不出来的,悲悯。
炉内焚烟漫漫终缕缕散尽,唯有鬓边珠钗叮当碰撞作响,殿外风也不动了,她净手拈香,由着熏香弥漫,朦胧下,留下的是她那双带着野心的,让人看不透的眼。
静悄悄地——
待人靠近了,她才出言,破一室宁静。
“柳采女所求的是什么。”
檀香几缕,满殿的神佛菩萨,分外的庄重严肃,仿佛要直逼着来人的内心,容不得来祈求的信徒的半分谎言。
“妾所求,成为帝王真真正正的女人...”
并未将此念藏于心中,更未遮掩,若能得陛下惦念多几分,自已也不会落得如今久未册封的地步,从蒲殿上缓缓起身,面对新氏。
“兰主子,您呢?又所求为何?”
朱削丹瓦,盏灯下唯一燎原的火映照着菩萨面容,青灯古佛下的烛火,才使她隐晦的绽放。泽兰任由灵魂逍遥不归,却又看向她。
眉眼间的攒聚舒展,她带着她惯有的语气,去欣赏着来人——坦然言说自已的欲望,如她一般,伺机而动。
在这富贵的棺椁里,泽兰要的永远她就一定要得到,泽兰只愿万事顺遂,如她所愿。
“我同你一样,所求皆是如此。”
能将自已心中所想,坦诚相待,在这深宫之中并不多见,这新氏的坦白,更能令自已敬佩几分。
“可惜菩萨神佛的信徒过多,不知何时才能轮到我等头上。”
待僧人将那祈福好的福袋呈上,将四枚递上,交由新氏去择选。
“今日在此遇见兰主子,是妾之幸,更是一个缘字,这是妾亲绣的福袋,已给僧人祈福,请兰主子不嫌。”
泽兰是刺目的红,在目光触及柳氏眉间时,她看到了那抹野心,蓄势待发的,又不散去的野心。将字句回拢,今日相逢之喜在她的心房里飘散。
她眉山弯弯,玉指轻点最边上的福袋,赠之一笑。
“何来嫌弃一说,你是有心之人,日后定会得偿所愿。”
泽兰离去时,轻飘飘地,诉出了一句话,向柳氏赠出橄榄枝。
“若日后闲暇时,便来寻我吧,定会有你的热茶吃。”
这么些日子该做的都做了,在深宫之中也不知该将希望寄托给谁,唯有将最后这一点诚信寄托在满殿神佛处,见新氏收下福袋,闻几句吉言。
“定与兰主子常来常往。”
恭送过新氏,自已逗留的时辰也不短了,自是回宫不提。
夜色渐至,离安歇时辰尚早,再过月余就该中秋月圆夜,柳明禧不知母亲在府里可还安好,青黛同司膳司好说歹说才讨来两碟看上去尚可的糕点,登楼赏这月色,眸子扫过那两碟子糕点再与青黛对视一眼,柳明禧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司膳司能给这样的糕点,已是不错了。”
望舒匿云端,忽兴于繁星点点。且初入宫,鲜与人识,此机殷良,是敌是友未可知,多一盟友胜于孤立无援也。章濯谊遂梳妆服衣,携步音提鹤轸往摘星楼。
围栏框住,一佳人柔音传来,字句入耳,不清而明意。与人识荆,便先要了其性,此语可知,性子或些许柔软罢且位份许与我无差。不如现身,苟夫人知我于门口窃听,不知何想。
轻声开口:“今夜星光璀璨,又见美人,实乃妹妹之幸。”
柳明禧遥观星野,心底升腾的皆是思乡之情,轻捻起一块尚算能用的糕点,用茶压了一压,被人声断了思绪,循声望去,是采女章氏,起身见礼,道。
“采女打趣,论美人,我这蒲柳之姿,怎及采女天仙容颜?”
明禧面上端的是对任何人都亲和的笑意,对着那台上几碟算不上精致的糕点,微垂了垂头。
“若采女不嫌这糕点,便一同用些,一同赏月吧。”
复行亢礼。“姐姐说笑了。”柔声道。
闻言,瞧去,几碟糕点倒和平日里,府中婢女之食无差。焉人太息而怪,已为养女,位低而鲜少食,夫人许为庶女亦或嫡女,从未有如此委曲。倒是个接近的好时机。
“自当不嫌,妹妹的婢女对厨艺些许精通,改日定邀姐姐于暖阁中品佳食,叙闲事。”
笑意绽于面,心却念:星月不同明,倒今晚瞧不着了,贤闲聊一番。
“姐姐觉着今夜月比十五夜如何?”
自有宫人呈上清茶予章氏,借着茶汤薄雾,一瞬略过章氏的精美的面庞,要说不羡慕是假,奈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仅仅是羡慕罢了,轻噢了一声。
“那倒是你有口福了,可我也不好白尝你的糕点,不若你说说喜欢何样的花式,待我拟了几副与你。”
宫中宫规森严,实不知位卑采女可否能用上御膳房或小厨房,来日可与祝小主打听清楚了才好。
“月盈月亏,总有变数,世人皆喜月盈景色,今日初五,弯弯月牙才挂夜空,恰恰才是刚刚开始...别有一番滋味,甚好。”
闻言,端茶而饮,入口甘甜,虽不精茶艺,而知此茶不差矣。
“那妹妹倒受宠若惊了。妹妹与姐姐有缘,才与姐姐于此识荆,姐姐按着自已喜爱的来便是,妹妹与姐姐心意相通,姐姐喜欢便是妹妹所爱。”
缘一字极巧妙,倒不论远近,只谈一缘字便可结为至交。一来近关系,二可知喜好,何乐不为。
闻言,心赞面更盛:“姐姐之见妙哉,月盈满则亏,亏多而盈少,若只求满盈,便悲多,不若求亏,便喜多。妹妹幼稚,常喜描二副亏图,相补为盈。不知姐姐觉如何。”
月圆月亏不过作喻,比的是宫中高位少,攀附难,若择低位相交,相扶相持,或贤高位。静待其答。
柳明禧到底是初回与章氏深谈,故而对章氏的言辞并未显得过分亲近,毕竟人心隔肚皮,在闺阁时已知府中争斗险恶,连着父亲和主母都不能依靠,母亲处处委屈求全,何况是在深宫之中。
“你的嘴倒是甜...”
只是在深宫之中,采女位份不过湖面浮萍,轻飘卑微,根基不稳,既然章氏有意,明禧也不妨顺势而为。
“我与采女同一批入宫,今日才知与采女诸事所见略同,当真相见恨晚。”
夜色渐深,自不好再继续在摘星楼久留,做一请的动作,再添。
“不过宫中时日幽长,能与采女常来常往,也算是打发寂寥时光了,咱们同归吧。”
章濯谊闻言,察不耐之意,便只笑不语。
闻言,相见恨晚,答意值思,婉转有余,进退有度,不错。倒不蠢笨。同归一事,识荆何必久处,若失了新意,怕得厌烦。挽唇言:“有缘之人,自会相逢。但今不巧,虽与姊相见解得万忧,却兴于待月夜分赏光。想必姊不急于一时,不若先归,待妹得美景,再与姊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