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刚走进电梯,电梯门刚关上,邹浒就开口了。
“钱总,谢谢您!”
钱立行一愣:“谢我什么?”
邹浒说:“之前,林大刚派了张云年偷我手机,是提醒了我,让我有所防备。”
钱立行眯着眼睛:“有人提醒了你吗,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个人就是我?”
邹浒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用了系统掉落的真相卡。
但是,邹浒又不能实话实说。
此时,邹浒只能说:“这是我分析出来的。”
钱立行挺好奇:“分析?你说说看。”
邹浒只能根据结论来做出对于过程的判断。
如果结论是错的,那么对于过程的判断将没有意义。
好在这次的结论是对的。因此对于过程的判断,哪怕有瑕疵,也能大差不差。
邹浒说:“首先,是您对我没有恶意。”
钱立行微张着嘴,好奇道:“恶意?”
邹浒说:“是的,我母亲病重住院,我要请假去看她,当时我被所有人围攻了,除了您。您只是问了我有没有请假。而其他人,都说的是些什么……”
钱立行摆了摆手:“都过去了,别说了。我理解你,我如果被这么说,我肯定也受不了……”
钱立行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我会强制让自已忍受这些,你经历的,其实我都经历过好多次了。历经了种种煎熬之后,我成为了物业分公司的副总经理,所以,可以把这些当做是人生的历练。但是,如果我仅仅只是没有恶意,并不能证明我给了你提醒吧?”
钱立行的肺腑之言让邹浒心绪起伏,原来自已受的委屈,钱立行已经受过很多次了,也难怪没有后台的钱立行,能成为物业分公司的领导。
胸怀若海阔,伟业必可成。
邹浒舒了一口气,道:“偷我手机这件事,是林大刚布置给张云年的,但是这种事情,林大刚肯定不会公开说,只能背地里说,而背地里说的最好时机,要么是会议散场的时候,要么是通过短信微信什么的……”
“考虑到林大刚十分谨慎,对于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肯定不会留下什么书面证据,我判断他是背地里,当面和张云年说的这事,然后被您——哦,是某人听到了,这个人又告诉了我。”
“林大刚和张云年说这事的时候,一定会关注周围情况,会在没有人,或者人即将离开的时候说。因此,我的推理依据是,除了林大刚和张云年外,谁最后离开会议室,那么他就是给我提示的人。”
“我的工位可以看到会议室的门,而那个人,就是您,钱总。您走出来后不久,林大刚和张云年这才一起走了出来。之后,林大刚和张云年就分别回到了自已的办公室。直到我收到了邮箱的提示,林大刚和张云年都没有当面沟通的机会,这更加证明了我的推理依据。”
“您对我没有恶意,加上您走出来的时间,我综合这两个因素断定,您就是给我提示的那个人。”
邹浒的推理令钱立行大为震惊,也愈发加深了钱立行的观点:邹浒是个可塑之才!
然而,事实却是,邹浒的推理有很多漏洞。
这个推理,纯粹是建立在“因为有这个果,所以有这个因”之上。因此,在逻辑上,这个推理是有问题的。
首先,没有恶意,和帮不帮你,完全没有因果关系。
其次,林大刚不一定十分谨慎;哪怕他确实谨慎,的确不通过短信微信进行交流,然而他也完全可以选择打电话给张云年传达自已的指示。
但是,由于“邹浒推理正确”已经注定,所以这个推理,是个好推理。
推理过程上的瑕疵,也很容易就被忽视。比如此时,钱立行就对此毫不怀疑。
这和所谓的“结果导向”类似。
结果是好的,过程肯定没问题。
如果结果不好,过程也不可能好。
钱立行站在“邹浒的推理结果是正确的”这一角度看待这个推理,自然觉得邹浒的脑袋瓜子很不赖。
这个,就是所谓的人的局限性。
钱立行笑了笑,说道:“你的推理很不错,没错,就是我提醒的你,我以为你会从邮箱入手,结果,你却从平时的细节作为推理的依据,很好。”
钱立行顿了顿:“但是,你也真够冒险的,明明有机会把张云年偷你手机的场面拍下来,为什么要用一个模型机,来糊弄人?”
邹浒挠了挠头:“钱总,经济条件不允许我有备用机啊!我也没办法。”
邹浒的收入情况,是每月三千元人民币,钱立行是清楚的。
但是现在的手机也不贵,连个备用机都买不起,真不至于。
买不起一手的,难道买不起二手的吗?
当然了,或许邹浒的经济压力确实很大。
而且临时买个手机,确实有颇多不便。
钱立行不想继续在这个点上再纠结,便问:“模型机只能糊弄人,如果当时,他们要看你拍摄的视频,怎么办?你有备用方案吗?”
钱立行问出了和洪博生一样的问题。
洪博生当时问的是,“如果当时,警察要来查看你拍摄的视频,你怎么办?”
邹浒当时回答,“还能怎么办,那就是邪恶战胜了正义了呗!这种事情,在汉南交通控股集团,不是每天都在发生嘛?”
但是此时,邹浒却没这么说。
此时,邹浒站在自已并没有系统的角度,开始冷静思考起来。
是啊,如果真的遇到了那样的情况,怎么办?
邹浒思索了半天。
结果让他绝望。
因为无论如何推演,结局都是“凉拌”。
公司里的监控都被破坏,自已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说理。
没有系统外挂,自已只有死路一条。
做不到和钱立行一样能够忍耐,那么面对一众人精领导,自已只能任人鱼肉。
最后,节节败退,黯然离场,成为彻彻底底的——
失败者。
所谓的职场,对于没有背景的自已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地狱。
想通了这一切后,邹浒黯然说道:“没有什么备用方案,那我只能自认倒霉了。如果被辞退,我的工龄这么短,工资这么低,应该也拿不到什么补偿吧……”
邹浒的回答没有给钱立行惊喜。
因为钱立行本以为,邹浒可能还藏了什么大招。
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大招。
人,总是有自已的极限的,邹浒自然也不例外。
况且,邹浒毕竟只是一个初入职场、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小伙子,身上还有个“临时工”的标签。
钱立行笑了笑:“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为你作证的,我就是人证,我听到了林大刚和张云年对话,他们要偷你的手机。”
钱立行的语气中,充满了真情实意。
钱立行完全没有必要欺骗、讨好邹浒,因为他是物业分公司的副总经理,而邹浒目前只是物业分公司的一个临时工而已。
钱立行和邹浒身份悬殊,简直是云泥之别。
钱立行此时说的,完全是心里话。
邹浒鼻子一暖,眼眶一湿。
“钱总,谢谢!……”
钱立行如同万紫涵一样,在关键时刻帮助自已,给了自已温暖。
可惜钱立行五十多岁了,还是个男的。
否则,邹浒真想以身相许。
邹浒赶紧给自已醒了醒神。
自已明明都有万紫涵了,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钱立行继续说:“小邹,有些话,我要和你说。”
邹浒赶紧说:“请钱总指示!”
钱立行说:“指示谈不上,但是有些事情,你务必要有所准备!”
邹浒郑重地点了点头。
钱立行的善意,邹浒感受地真真切切。
但是他不解,为什么钱立行对自已这么好。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个道理,邹浒还是清楚的。
于是,邹浒在警惕和狐疑之下,再一次使用了真相卡。
邹浒觉得有必要知道,钱立行到底安的什么心。
莫非……他对自已有那方面的意思?!
自已是直男!不可以!
然而,得知真相后,邹浒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放弃了戒备。
通过使用系统道具,邹浒发现,其实真相很简单。
钱立行觉得邹浒像年轻时候的自已,同时邹浒是弱势的一方。钱立行此时之所以对邹浒“好”,是因为“共情”加上“同情”。
此外,对于邹浒痛斥喻君的这一行为,钱立行也深感佩服。
钱立行认为邹浒这种嫉恶如仇的情感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已经十分稀罕了,因此对邹浒的好感也增加了不少。
这些,就是钱立行对邹浒“好”的原因,仅此而已。
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原因。
邹浒感叹:钱立行善恶分明,是个性情中人,是个好领导。
但是,好领导,往往爬不高。
五十多岁的钱立行,目前还只是一个科级单位小领导,副科级干部。
因为汉南交通控股集团是正厅级,汉南交控地产集团是正处级,汉南交控地产集团物业分公司是正科级。
如果钱立行这么多年来,能少一些“共情”、少一些“同情”,他肯定能比现在爬得高。
可惜没有如果。
在这个宛如修罗场的职场里,只有兼具了老谋深算、诡计多端、阴险狡诈、深藏不露、残酷无情和深厚背景的人,才能笑到最后,走上巅峰。
很可惜,钱立行和上述这些,完全不沾边。
能成为副科级领导,或许可以算是命运对他的垂青。
然而,就是这样的钱立行,让邹浒觉得,他是一个值得自已追随的人。
接下来,钱立行说的话,让邹浒觉得自已的观点被印证了。
钱立行说:“首先,就是你必须听洪主任的话,好好待着,千万别出岔子。在那位喻君,也就是什么亚太苍穹协作联盟的领导,在她的舆情事件冷却下来之前,你无论在什么场合、什么媒介,都必须保持绝对的沉默!绝对不要抛头露面!这是对你的最好保护措施!”
钱立行接着说:“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汉南交通控股集团立足,否则,不要说在这里,放眼汉南这么多单位,你都无法立足了。这个问题,你一定要重视。我说这些,不是全部为了集团,更是为了你自已。”
邹浒心想:我有系统,还慌个毛?
但是邹浒又转念一想——
反制领导系统1.0,是在自已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凭空出现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超自然产物。
那么它随时随地消失,也完全可能,甚至可能性非常大。而且系统带给自已的能力提升,很有可能瞬间消失,自已将再度平庸。
如果自已凭借着系统,狂傲自大,肆意妄为,与一切看不惯的人和事为敌,一旦系统消失不见,那个时候,自已应该怎么办?
没有了系统,自已是否还能继续和他们对抗???
很显然,届时,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自已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朋友千个少,敌人一个多。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
想到这里,邹浒两眼凝重,重重地点了点头。
隐忍和低调,是此时有了系统的自已,也应该遵循的处世之道。
邹浒郑重地说:“钱总,请您放心,我一定谨记,我一定牢记。”
钱立行继续道:“第二个事情,是你提到了李哲行。我刚才说了,李哲行的叔叔,就是汉南省国资委副主任李民申。所以,这个事情,集团大概率不会去调查和追究,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如果真的如此,你不要去管了,更不要去讨说法,切记。因为你做的一切,都是螳臂当车!”
邹浒瞪大了眼睛,想不到钱立行会说出这种话。
难道对于恶,善只能退避、只能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