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一开始还平静无波的眼眸骤然一震,猛地抬眸看向周回,心肺仿佛被人从中间撕扯开来,一点点揉碎了。
无法形容的痛意,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紧咬着的唇,跟着溢出鲜血,沿着下巴滴落在地,在他洁白的衣摆上晕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脑海浮现出温梨复杂而又沉静的面容,又想起那日她说的话——
“多谢玄霄仙君,但只怕等仙君全都想起来的那日……说不定今日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所以,他真的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疼到麻木的心,蓦然有些发冷。
她也听说了?
那她,还在鬼市救他。
后来在魔宫,又是第二次救他。
他这个师尊从来没有为她做些什么,只是挡了几鞭子而已——他觉得他收了她当弟子,那几鞭子也是该挨的。
他……他不配当她的师尊。
玄霄死死地忍住了,一声不吭,狭长冰冷的眼眸沁得。
但周回却能从他的神情中解读出几分来,忍住心里的快意,整了整衣衫,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你不信?”
接着,周回便把目光投向了苍邪。
苍邪瞥了周回一眼,他并未告诉周回,那个姑娘压根就没死。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不告诉他,才是最有利的。
什么样的人最好控制?
当然是痛失所爱的人最好拿捏,如同捏住了他的命脉,渴求什么东西,就要为什么东西低头。不怕人有所求,就怕真的是无欲无求的人。
但苍邪不明白的是,玄霄明明也知道那个姑娘活着,为什么不说呢?
苍邪起身,伸手一挥,就把当日的场景重现了出来。
这倒不是苍邪有多神通广大,纯粹是他杀了个仙云宗的弟子,抽魂所提取出来的画面。
周回眼眸不动。
他曾经也是仙云宗的弟子,但那已经是曾经的事情了。
玄霄缓缓抬眸,看着眼前所重现的画面。
只见画面之中,周回和江桐满脸悲痛之色,身形颤抖地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地上。
站在两人面前的“他”一袭月白衣衫,隐隐泛着清冷的光泽,衣袂垂落,腰间束着一条冰蓝色的丝带。眉如远黛,斜飞入鬓,乌发如墨般散落在身后,仅用一根羊脂玉簪简单挽起,面容冷漠,周身的冰冷气息似能冻结一切靠近的生灵。
听到两人所说的话,“他”面无表情,眼眸冰凉地扫了一眼两人,声音也冷得像冰块一样,没有丝毫温度,没有丝毫感情可言,一字一句地道:
“她做了什么,她自已知道。”
“如此也算是她咎由自取,我从来就没有过她这个徒弟。”
原本羞愧自责而低头不语的两人,在听到这话的瞬间,仿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猛地抬起头来。
江桐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惊讶,愤怒,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玄霄,似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所听到的。
她知道玄霄仙君冰冷无情,但却没想到居然无情到这种地步!
周回则死死地看着玄霄,双唇紧紧抿起,眼神怨恨,仿佛要将他这副冰冷无情的样子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
画面消失。
周回转过头看向玄霄,却见他仍旧静静地看着刚才出现画面的地方,脑袋像是转不过来一样。
周回不由抖着肩膀笑起来,目光直刺玄霄,笑着问道:“如何?这回仙君该相信了吧?”
“我实在不明白,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抢夺登仙令有错,可你不是收她为徒了吗?仙君曾说,教不严,师之惰。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不及时赶过来?”
“就算你赶不过来……你救不了她……”
“为什么,你要说她是咎由自取呢?”周回靠近玄霄,脸上的肌肉不规则地扭曲着,眼神中充满了痛苦的不解和迷茫,眼睛里泛着血丝。
他离开仙云宗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温梨。
另外一个,是玄霄。
仙门第一人的仙君尚且如此冷酷无情,那他算什么呢?那他当初为了要保护旁人,丢下温梨又算什么呢?
周回转不过弯来。
他不明白。
为什么仙门的第一人是这样的。
为什么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是仙门的擎天柱。
简直可笑!
周回的质问声忽远忽近,明明就在耳畔,但却仿佛遥远至极,脑袋嗡嗡作响。他问他为什么……其实他自已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鬼市见到温梨的第一眼,心脏就忽然剧烈跳动了起来。
他当时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直到他听龙夜叫她,阿梨。这才明白过来,他身上带着的话本是她写的。她就是自已曾经的……弟子。
他一开始并不相信自已是什么仙君。
直到他从梦中,梦见他这数千年来的苦修,经历,斩妖除魔,于千年前将魔尊苍邪封印,人间太平了一段时间。
但封印松动,三百年前苍邪出逃。
魔族又开始蠢蠢欲动,在人间兴风作浪。
之后金平城被灭,他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追查到魔族掳走了个姑娘,他去到魔宫,将那个姑娘救下。
她哭着告诉自已,她叫珈澜,手上有一枚登仙令,但是被人抢走了。
于是他怒不可遏地带着那个姑娘回到了仙云宗,打算清理门户,仙门之人如此恶行,和魔族有什么区别。
清理门户……
记忆只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
玄霄眼眸微颤,冰冷绝伦的面容上,汗珠如豆,滚滚而下。额上青筋暴起,像是一条条蜿蜒扭曲的蚯蚓,在白皙的肌肤下挣扎着凸显,
浓密的睫毛不停地抖动,心脏猛地蜷缩起来,仿佛被一只手捏住了,挤得鲜血都迸溅出来了,可那只手还在不停地,收紧,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