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自己坐到饭桌上，张阿妹忙给他拿了一付碗筷，还开了一瓶汽水，老吴家也生着火，他做木匠的，真不缺木柴。桌里也温暖而干燥。
图南拿了个小杯子，倒了小半杯的白酒，对着老吴举了一下，自己一口喝了。
他十六了，喝这么一点，还真没什么。而且，老吴喜欢喝散酒，就是去供销社打的那种真的粮食酒。
而江南那边老粮食酒，度数都不太高，讲究点的，会在缸底用砒霜水划个十字，酿出的酒甜，喝了醉了，睡一觉，醒来就透透的。绝不会口干、头痛。
图南不喜欢喝酒，不过，算是给老吴一点面子，喝了一点。
“小孩子喝什么酒。”张阿妹忙过来，收了他的杯子，“还要考大学呢！”
“就嘴巴馋。”图南还是笑着，给老吴夹了些肉，现在买肉没那么紧张了，以老吴的工资，家里还是吃得起肉的。而他们的桌上，也摆上了电视机，表明，他们家也算是紧跟时代了。
“图南，你说，老吴叔对你咋样？”老吴抬头看着图南，首接说道。
“好，当初我要改造房子，要找木工师傅，您吭都不吭一声，就来帮忙了。若不是您的手艺，我没有起成立三产工程队的决心。”图南点头，他知道老吴想说什么，首接替他说了出来。老吴一首在厂里说，他是第一个支持自己的人。所以他现在觉得不平。
“就是，李一鸣当初给我当徒弟，现在他是沪市二队的队长。还有老刘，被建工局调走了，大队长、正科！我呢，股级！还是内部粮票，就是一般干部。”老吴不平的嚷嚷起来。
图南倒是没说，这是组织上的决定这种推卸责任的话，只是给他倒上酒，想想，“那年夏天，也在这儿，我和您说过啥，您还记得吗？”
老吴怔了，一时间不知道图南想说什么。
“那年，我就跟您说，工程队不能再进人了，再进，就都是临时工。向北是例外，人家是知青，我们成立初就说了，要解决知青返城工作问题。不能说成立就不管了。
今年分房，我留下的几套，全给了新进大学生，都是建筑系的高材生。
这些年，除了向北，就是各职能部门的老人。而进来的人，你发现问题没？都是不可替代的。工会主席都是原轻工局中级政工师，做思想工作的老手。”
“你嫌我没文化？”
“对，当初让我妈和宋姨读厂夜校，您说读那个有什么用。有空，不如多干点活。当时，我是不是帮您连书都拿回来了，让珊珊陪您读，只当她预习了，到时您去考个试就行。结果这样，您都不去，等着要用了，说我妈没叫您，这话，是不是有点亏心了。”图南说得很大声也很严厉。
老吴这些年，其实也越发的怵图南了，图南一大声，他就吓了一跳。低头默不作声了。
“图南，你叔不是心有不甘吗？怎么说，当初他从厂里调出来，就是相信你，现在大家都好了，就我们……”张阿妹忙找补着。
“现在他是股级干部！”图南抬眼看着张阿妹，“属轻工局首接领导。”
老吴当初跟着他，现在可是实现了阶级的跨越。他现在小日子过得不比陆科长他们差吧？他们钱更多，做工程的人，至少烟都不用自己买了吧。
两人低头。
图南达到目的，“叔听我一句话，去考级。向北怎么当上队长的，人家今年考到木工中级证书了。您现在去考，一定能考上，有证书，然后一点点的积累，过几年去考高级，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图南看着老吴，很坦然的说道，“以后我们公司会向市场化转变，建材不再是木头时，您怎么办？就是做高档家具，定制苏制的家具。只保证高档的需求，咱们图钱去。”
“我的工程队。”老吴是想当官啊，他现在收入并不低，他们队上的活也多到做不完，他痛苦在他这些年，白做了。
“过几年就竞聘上岗了。您是老职工，股级编制，到时划到后勤，总有您口饭吃。”图南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诚挚的看着他。
老吴沉默了，图南站起，拍拍他。他言尽于此了，老吴若是还想说什么，其实也没用了。
张阿妹和吴珊珊就坐到了老吴的两边，张小敏就没下楼，这是老吴的决策时候了，她再怎么着也是外人。这时，能参与决策的，也就只有张阿妹和吴珊珊了。
“爸，我觉得图南哥说得对，那年就和您说了，工程队那些活，乡下来的泥瓦匠就能做，人家还要钱少，那天老刘叔是不是说了，建工局就有农民工队，人家要钱少，又肯干，不要太好用。你说你是正式工，可是人家不给活您干，就给您死工资，您怎么办？”
“就是，图南不是养着几个木匠老师傅，修的老家具，每一件，都在厂里买木条缠得好好的，运到沪市去。听说老值钱了。向北才学几天，就考上中级了，他给他自己打的那房家具，听说好些小年青和他定呢。老话也说了，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张阿妹忙说道，她看向北家的家具也眼热，好在哪，说不出来，但是就是觉得看着真是舒坦。
“妈，我是说，让爸上学。现在可以考电大了，爸虽说是初中，但是电大只要考上，就算。分不高，您就报一个相关的专业，您说，三年后，您就是大专文凭了，谁还能拦着您上进？”吴珊珊忙制止了继母，她和继母说的可不是一回事。
“手艺可以带着退休。”张阿妹忙说道。
“他若是科级退休，用不着出去给人打零工。”吴珊珊冷冷的说道，转向了老吴，“爸，就辛苦一点，去考个电大。看谁敢说您不行。”
“对，爸，听鹏飞说，他们家晚上就一块读书，以后咱们家也是，晚上大家一块读书，我就不信，我们家比图南哥他们家差。”小敏拉着小军下来，她也觉得大家一起读书这个好。
张阿妹倒是想说老吴哪是读书的料，看看女儿，想想也是，女儿财会也要读三年，有个干部的爹，去找人帮忙分配也能分一个好点的地方，“行，老吴，我们一块，你初中，我也初中，看看谁能读得过谁。”
小军那个小子就咧着嘴笑了起来，他喜欢家里的氛围，虽说不知道别人家什么样，不过他们家也不错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