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翰回府后,冯氏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事,开始全力筹备中秋节宴。
便是文希,也被抓过去帮忙。
这其中当然有苏老夫人的意思,府里姑娘们都大了,跟着一起学学掌家理事,日后嫁了人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于是这一年的中秋家宴,冯氏特意把主动权交给了文希和文清两位十四岁的姑娘。
苏府非侯门公府,往年也并不举行拜月仪式。
只在那一日的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进行赏月、饮宴活动。
当然府里的女孩们还会准备一些应景的节目,如弹琴、联诗等。
既然名为赏月宴,奔着赏,这里面要的就是一个氛围,菜式自然无需太多。
冯氏给的建议是八冷八热,在中秋宴上最少不了的便是来自洪泽湖的螃蟹。
古诗有云:“秋风起兮蟹正肥,金螯玉肉满盘辉。”说的便是中秋品蟹的场景。
文希与二姐姐商议,把夜宴的地点定在苏府中心湖的湖边,中心湖靠近寿安堂不远,有一处不算大的露台。
苏家人口不多,就是算上下人也不过摆上五、六桌而已。
露台正对湖面,除了视野开阔,还能欣赏到圆月水天交辉的场景,更兼湖堤上种有一株碗口粗的丹桂树,这两日已隐隐透出花香。
文希已经央大哥哥把院内的绿云与十丈珠帘借给她。
绿云和十丈珠帘都属菊花中的名品。
绿云花似朵朵彩云,绿中透白,花色浓绿晶莹,不露花心。
而十丈珠帘花瓣下垂,花似瀑布,是名菊中最长最细的品种。
这两种花文希馋了许久了,能够借着家宴赏个够,她自然极力促成。
苏老太太看着两个丫头忙得脚不沾地,不由对冯氏和王氏笑道:“也不知她们都张罗了些什么,你们俩知道不?”
冯氏也笑:“我是知道一些,但暂时还得保密。”
苏老太太听着来了兴趣,“照你这口气,似乎还筹备得不错。”
文萱与文若坐在女眷的下首,心中一动,“四姐姐那日可准备了节目?”
这时文希刚好来寿安堂,她还有一些事情要请示大伯母。
文若看着文希走上前,心不在焉的道:“琴艺。”
冯氏拉了文希在身边,温和的笑着,“坐下歇歇,可别忙坏了,不然你祖母可是会心疼的。”
苏老夫人也好奇着问:“听说夜宴的地点不在室内?”
“是,祖母,但愿明儿天公作美。”
露天宴席,气氛是够了,但也需要好天气配合。
从户部下职的苏文翰一脚迈进门,“有没有信心?明日就要检验成果了,到时不好我可不会嘴上留情。”
文希噙着嘴笑,“大哥哥不用嘴上留情,我跟二姐姐可是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菜式。”
于是一屋子人都跟着笑起来,就连丫鬟们也都憋笑个不停。
王氏吩咐丫鬟给苏文翰挪座位。
柳氏则是迎上去帮着递过棉巾擦手擦脸。
苏老太太想到大孙下衙就寻来她这儿,只略说过几句就开始撵人,“快带你媳妇回自个屋去,我这儿不用你们。一个个都杵在跟前,没得一点自由。”
话听着似不客气,但众人并不介意,包括苏文翰夫妇,都知道老太太是为他们好呢。
柳氏嫁进府两年了,肚子还未见音信,刚嫁进来不久就赶上老太爷过世,如此守了两年孝,巴巴的等孝期过,可又遇上苏文翰离京出公差。
现如今夫君刚回没几日,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看眼坐在身旁肩背挺阔的男人,面皮不自在的红了红,却也不好先动。
冯氏疼儿子,也在一旁帮腔,“你们且回罢,我待会也回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吃口热乎饭,娘这儿也不用你们俩伺候。”
苏文翰这才拉过媳妇的手往外走,柳氏被扯得略有些踉跄,哪有这样儿猴急的。
这当着一屋子人,还有同辈的妹妹们,她挣扎着小声道,“你……你慢点。”
苏文翰不理她,可出过门刚到回廊下,便见文希对着他们笑,他板着脸道:“小鬼头,又有何事?那两盆菊花不是已经搬走了?”
文希声音有点虚:“大哥哥明日可用上衙?”
“又有何事?有事快说。”他看眼脸色红红的柳氏,显然耐心快要告罄。
“哦,那个……大哥哥明日能否给弟弟妹妹们做几盏孔明灯?拜托拜托!”文希双手作揖,生怕他拒绝。
“晓得了,快走快走!”
文希得了准信,高高兴兴的告辞。
看着小姑娘一溜烟的跑远,苏文翰呐闷道:“谁告诉她我会做孔明灯的?”
柳氏也稀奇,“爷还会制孔明灯?”
文希跑走后一拍胸脯,前世的她和苏文翰交流并不多,知道他会做孔明灯还是嫁人之后的事情。
那时的苏文翰解职在家,有一年中秋文希得幸出府,看到护城河边有很多人放孔明灯,便也来了兴致。
选来选去,选了一处人最少的摊位,摊主戴着个帽子认真描画灯上的图案。
文希一路挑过去,觉得每盏都精美绝伦,才要开口寻价,发现那人已经停下手中的活儿定定的看着他,文希定睛看去。
“三妹妹!”
“大哥哥!”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阔别多年,却并未对面不识。
文希认识他,只因为他是苏家最优秀的子侄。
至于他为何一眼认出自已,却为稀罕。
她是府里最不起眼的姑娘,虽然同在京城,只她多年不曾回娘家,过去那个刁蛮莽撞的傻姑娘,到如今只剩下满目的苍凉。
犹记得那日苏文翰收了摊位,拿着两个孔明灯,跟她一起去了河边,看着放飞在天上的孔明灯,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一句“近来过得可好”在文希心里转了又转,终是没有问出来。
那时的苏府老夫人已经过逝,虽是银钱不缺,过的却是提心吊胆的日子。
苏家人随时准备着迎接新皇的怒火,哥哥文景去了边关,而曾经的两榜进士苏文翰,竟是到此支起了摊子。
而文希,彼时的处境基本上算是既无来处,亦无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