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季晚晴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天花板和不断摇晃的吊瓶，冰凉的液体正通过手背的针头流入血管。
"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季晚晴微微转头，看见周峻野坐在病床边，眉心的川字纹比平时更深了几分。窗外透进的夕阳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道疤痕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醒目。
"我...这是哪儿？"季晚晴声音嘶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疼痛。
"厂医院。"周峻野递来一个搪瓷缸，"喝水。"
季晚晴想抬手，却发现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周峻野见状，犹豫了一瞬，然后托起她的后颈，小心翼翼地将缸子凑到她唇边。
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季晚晴这才注意到周峻野的工装袖口沾着血迹。她心头一紧："你受伤了？"
周峻野迅速收回手，将袖子往下拉了拉："不是我的血。"
"那是..."
"你晕倒时磕到了台阶。"他简短地回答，目光避开她的眼睛，"医生说你是低血糖加上情绪激动，需要静养两天。"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季晚晴想起自己在厂门口的挺身而出，想起周峻野震惊的眼神，也想起晕倒前腹中那阵绞痛。
"孩子！"她猛地抓住周峻野的手腕，"孩子没事吧？"
周峻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没有抽回手："没事。但医生说你再这样折腾，就不好说了。"
季晚晴长舒一口气，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三张病床，但都空着。窗外传来下班铃声，机械厂的一天结束了。
"你...没去省城？"她轻声问。
周峻野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改签了明天的车票。"
季晚晴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他是因为担心她才留下的吗？但随即又自责起来——如果不是她突然晕倒，他本可以按时出发的。
"对不起，耽误你工作了。"她低声说。
周峻野没有回应，只是站起身调整了一下吊瓶的速度。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图纸上做标记？"他突然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好奇。
季晚晴心跳加速。她总不能说是在原著小说里看到的吧？急中生智，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猜的。你那么严谨的人，肯定会留一手。"
周峻野眯起眼睛，显然不太相信这个解释，但也没再追问。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吊瓶滴答的声音填补空白。
"谢谢你。"最终是周峻野先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今天...在厂门口。"
季晚晴鼻子一酸。这是穿越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表达感谢。她正想回应，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峻野哥！晚晴姐！"林晓梅拎着一个保温桶快步走进来，两条麻花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我熬了鸡汤，趁热喝点吧！"
她穿着碎花连衣裙，衬得皮肤白皙红润，与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季晚晴形成鲜明对比。一进门，她的目光就黏在了周峻野身上。
"峻野哥，你累了吧？我来照顾晚晴姐就好。"她甜腻地说，伸手想接过周峻野手中的搪瓷缸。
周峻野侧身避开："不用。"
林晓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那...喝点鸡汤吧？我特意加了枸杞和当归，补气血的。"
她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鸡汤香味立刻充满了病房。季晚晴却皱起眉头——当归？那不是孕妇慎用的药材吗？
"我不太想喝。"季晚晴委婉拒绝，"没什么胃口。"
林晓梅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堆起笑容："晚晴姐，这可是好东西啊！我特意问了中医——"
"她说了不想喝。"周峻野突然打断，声音冷硬，"拿走吧。"
林晓梅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峻野哥，我是好心..."
"我知道。"周峻野的语气缓和了些，"但医生说她需要清淡饮食。"
林晓梅咬着下唇，委屈地看了周峻野一眼，见他毫无反应，只好悻悻地盖上保温桶："那...那我先走了。晚晴姐你好好休息。"
她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停下脚步："对了，王主任让我告诉你，明天厂党委要开会讨论今天的事。"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季晚晴一眼，"可能会很晚才结束，峻野哥你的火车票..."
"我会处理。"周峻野简短地说。
林晓梅离开后，病房再次陷入沉默。季晚晴偷偷观察周峻野的表情，发现他眉头紧锁，显然在思考什么。
"那个王主任...会不会报复你？"她忍不住问。
周峻野摇摇头："他不敢。你父亲的职位摆在那里。"他顿了顿，语气复杂，"你今天为什么要那么做？"
季晚晴知道他在问什么。原著中前妻从不会维护丈夫，反而经常当众羞辱他。
"因为那是你应得的。"她轻声说，"你的劳动成果不该被人剽窃。"
周峻野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什么破绽。季晚晴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心跳却不争气地加快了。
"你变了。"最终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困惑，"从那天晕倒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
季晚晴心头一跳。他察觉到了什么？
"人总会变的。"她轻声回答，"尤其是...要当妈妈的时候。"
周峻野的表情微微松动。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季晚晴的腹部，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医生说你需要住院观察两天。"他收回手，"我明天开完会再去省城。"
"你不用——"
"我己经决定了。"周峻野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季晚晴不再坚持。她知道这是周峻野表达关心的方式——用行动而非言语。
夜幕降临，护士来换了次药，叮嘱病人需要休息。周峻野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拖了把椅子坐在窗边，借着走廊的灯光翻看一本技术手册。
"你不回去睡吗？"季晚晴问。
周峻野头也不抬："你一个人不行。"
简短的五个字，却让季晚晴眼眶发热。她想起原著中对周峻野的描述——"外表冷漠如冰，内心却比谁都重情义"。现在她终于亲眼见证了这一点。
半夜里，季晚晴被一阵抽痛惊醒。她咬着唇不敢出声，怕吵醒窗边的周峻野。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为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他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技术手册还摊在膝头。
季晚晴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他脚上穿的是那双她亲手缝了鞋垫的旧工作鞋。这个发现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腹部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
清晨，季晚晴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周峻野己经不在病房里，椅子上放着一张纸条：
"去厂里开会，中午回来。护士会送早饭。——Z"
字迹工整有力，像他的人一样。季晚晴微笑着将纸条收好，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护士端着餐盘走进来。
"醒啦？你男人特意交代给你多盛点粥。"护士是个西十多岁的妇女，说话爽利，"他可紧张你了，昨晚来护士站问了三遍注意事项。"
季晚晴心头一暖。护士帮她调整了床位，又检查了吊瓶。
"你男人是机械厂的周技术员吧？"护士突然问，"听说昨天为了你，跟王主任杠上了？"
季晚晴点点头，有些惊讶消息传得这么快。
"厂里都传遍了。"护士压低声音，"都说季主任的千金转性了，居然护着自己男人。"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季晚晴一眼，"还有人说是周技术员给你下了蛊呢！"
季晚晴哭笑不得。看来家属院的八卦速度不亚于现代社交媒体。
吃完早饭，季晚晴感觉精神好了些。医生来查房，说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但必须静养，不能劳累。
"你气血两虚，胎象也不太稳。"医生严肃地说，"如果再晕倒一次，很可能会早产。"
季晚晴心头一紧。原著中前妻就是在怀孕七个月时出事，导致一尸两命。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中午，周峻野没有如约回来。季晚晴等到下午三点，才听见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周峻野大步走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工装领口被扯开了一道口子，右手关节处有擦伤的痕迹。
"怎么了？"季晚晴心头一紧，"会开得不顺利？"
周峻野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车票："改到今晚七点的车了。"
季晚晴注意到他避开了自己的问题："是不是王主任..."
"不重要。"周峻野打断她，声音低沉，"你明天能自己出院吗？"
"当然。"季晚晴连忙说，"你别担心我。"
周峻野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小纸包："给你。"
季晚晴打开一看，是几颗水果糖，在物资匮乏的七十年代可是稀罕物。
"厂里发的福利。"周峻野解释道，语气生硬，"我不爱吃甜的。"
季晚晴捏起一颗粉色的糖，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哪是什么厂里福利，分明是他特意去买的。她小心地剥开糖纸，将糖果放入口中，甜蜜的草莓味立刻在舌尖化开。
"谢谢，很好吃。"她微笑着说。
周峻野别过脸，但季晚晴还是捕捉到了他嘴角一闪而过的弧度。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人交错的影子，仿佛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向着不同的方向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