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糊着厚厚破纸的木门,一股浓烈的药味混合着潮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低矮、昏暗的泥胚土屋,角落铺着一张破草席,上面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老妇人。
她盖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破旧薄被,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的声音。屋内唯一的“家具”是一个断腿用砖头垫着的木桌和两张矮凳。
这便是柳明轩的家。
“娘…娘…”
柳明轩扑到草席边,声音哽咽着拿出那根珍贵的百年茯苓。
“药…药买回来了!您有救了!”
老妇人吃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儿子脸上的指痕和嘴角干涸的血迹,眼中立刻涌上浑浊的泪水:
“轩儿…我的儿…你…又被人欺负了么…”
她想抬手去摸儿子的脸,枯瘦的手臂却无力抬起。
“没…没有!娘,是一位好心公子帮了我!”
柳明轩连忙摇头,强挤出一个笑容。
夙晏旻站在狭窄阴暗的门口,没有进去。
他的神识早己无声无息地扫过柳母的身体。
不止是沉疴旧疾那么简单。
多年的贫困操劳、忧思过度伤了根本,更有一股极淡、极隐蔽却极其歹毒的阴寒气息,盘踞在她的心脉和骨髓深处,正在一丝丝吞噬着最后的生机。
这绝非普通病症,更像是十数年前被某种阴毒法术或蛊虫侵害后残留的蚀骨之毒!
虽然量少得连低阶修士都未必能察觉,但对一个孱弱凡人却足以致命。
林掌柜虽然通药理,却连这种非药石能解的“毒”都感应不到。
柳明轩熬药的土灶就在门外。当那简陋的药罐开始冒出苦涩的药气时,夙晏旻走了过去。
“药材给我。”
柳明轩一愣,看着一脸平静的夙晏旻,想起药铺那诡异恐怖的一幕,虽然心里仍被巨大的恐惧和困惑占据,但对眼前之人的信服却压倒了一切。
他将切好的茯苓递给夙晏旻。
夙晏旻接过,也没见他有何动作,只是手指在那药材上极其细微地捻了一下。
一丝微不可查的、纯粹到极点的暖白色流光,如同初生的晨曦,瞬间没入那团饱经沧桑的药材中。
随即,他将药材投入药罐,对柳明轩道:“三碗水煎成一碗。”
柳明轩依言照做。
当药煎好,端给柳母喝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起初,柳母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欲呕,咳出了几口带着浓浓药味和腥气的黑血。柳明轩吓得魂飞魄散。
“别怕,秽物。”
夙晏旻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
随后,柳母只觉得一股温和浑厚到无法形容的热流从肠胃散开,瞬间流遍西肢百骸!
那股纠缠她十几年、让她夜夜如坠冰窟、痛不欲生的寒冷阴翳,竟然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她蜡黄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久违的红晕,呼吸也不再那么费力,浑浊的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暖…好暖和…娘…不冷了…心口…也不憋得慌了…”
老妇人感受着久违的舒适,眼中泪水长流,却是欢喜的泪。
林掌柜不放心跟来,震惊地看着这堪称神迹的变化。
林掌柜喃喃道:
“百年茯苓…竟有如此立竿见影的神效?不不不…夙公子…您…”
他看向夙晏旻的眼神,己经从敬畏变成了近乎顶礼膜拜的狂热与困惑!
夙晏旻没有理会林掌柜,他的目光落在柳明轩脸上那还未完全褪去的掌印,又落在柳母浑浊却带着感激与劫后余生的泪眼上。
那泪光,那为儿子受辱的心疼,让夙晏旻仿佛透过时光的尘埃,看到了另一个妇人温柔的笑脸——神仙渡里,阿绫娘病重时搂着女儿,看着他送来草药的眼神。
红衣少年冰冷的眼眸深处,似有一块坚冰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抬手,轻轻抚过柳明轩脸上那刺目的红痕。一丝温润到极点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渗入。
柳明轩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瞬间消失,连带着心中积累的愤懑、屈辱似乎都轻了不少,只留下一片茫然和细微的暖流。
“照顾好你娘。”
夙晏旻留下一句话,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出这充斥着苦难、温暖和谜团的陋巷小院,只留下一个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的火红背影,以及屋内的啜泣、惊喜和一个被颠覆认知的老郎中。
夜风吹过他的衣袍,似乎也带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