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眉头紧锁,脸上的兴奋和震撼被一种深沉的困惑取代,他声音里充满不解:
“五哥,就算你说了这小子天授命格,意义非凡,可我还是绕不过这个弯儿。神仙渡是什么地方?万古封禁,非必要时刻,从不主动接纳外人!(例如洛清璇是被抓紧来的。)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当年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在渡口叩关,三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论天赋,论根骨,这九天十地之中,难道就没有比他更强的命格?为何三尊偏偏就……为他破例?”
角落里阴影中的洛清璇,也被这首指核心的问题牵动了心神。
虽然“天授命格”、“万古布局”对她而言如同天书,但青冥那“必须出渡红尘证道”的断语,以及藏锋此刻对“规则破例”的尖锐质疑,却如同迷雾中的冰锥,让她感受到了更深的寒意和不解。
她也抬起了头,那双带着血与火的眸子,死死盯着青冥兜帽下隐约的轮廓,仿佛想从中找到答案。
青冥兜帽的阴影深处,似乎有两点极其微弱、却又冰冷锐利的青色萤火倏然一闪,如同沉睡深渊中龙类瞳孔的一丝悸动。
“老六啊,你真正想问的,是在那浩瀚星辰之中,为何独独他这一粒微尘,能被神仙渡这‘不渡之舟’托起?”
藏锋爽朗地应道:
“对啊,五哥!九天十地那么大,命格这玩意儿玄乎的很,比他耀眼的总该有吧?三尊凭什么选他?这风险也太……”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意思明显是“为了一个未知数的‘天授命格’打破铁律,值吗?”
洛清璇屏住了呼吸,青冥的目光似乎也穿透兜帽,落在她身上片刻。
她也想知道,这一切的起因究竟为何。
青冥的兜帽微微晃动了一下,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点咬牙切齿味道的气音从喉底发出:
“啧……你是不是还忘了他叫什么?”
“夙晏旻啊!”
藏锋下意识地回答,但这个答案并未立刻解惑。
他脸上的困惑只是更浓了。
然而下一秒!
藏锋脸上的困惑骤然凝固,双眼猛地瞪圆,如同白日见鬼!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脑门,猛地抬手“啪!”一声拍在自己额头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嘶——!难……难道他?!他是……?!”
他似乎想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却又瞬间完美解释了一切、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恐怖可能!
那个答案卡在喉咙里,却因为巨大的冲击而无法顺利吐出。
青冥兜帽下的阴影轻微颔首,那两点青萤火光带着沉重的肯定:
“是啊……除了‘他’,还能是谁的后嗣?这玄穹界、沧玄界,明沧界……能安稳到现在,还能有仙渡悬于世外……皆因——夙怀安!”
青冥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崇敬,有悲凉,更有刻骨的沉重!
“第一任不渡仙掌舵人,亦是神仙渡创建者——夙怀安!”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在藏锋耳畔,也狠狠冲击着洛清璇的认知!
“夙……夙怀安?他是谁?!玄穹界为何是因他而存?!”
洛清璇失声问道,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更深的茫然。
她是玄穹界人!
生于斯长于斯!
她的家族虽然在这片天地间不算顶尖,但也传承数百年!
她从小学习家族史,听过修真界无数传说,翻烂了古籍藏书……却从未在任何一部典籍、任何一句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玄穹界?我……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等事?”
她看向藏锋,眼神里充满了被颠覆认知的惊骇。
藏锋深吸了一口凉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滔天巨浪,他看向洛清璇,眼神里第一次没了往日的狂放不羁,只剩下肃穆和一丝深沉的悲意:
“丫头,你不知道,是因为……这名字本身,连同那段历史……”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强行埋葬的悲哀。
“都己经被埋葬了!”
“这事……说来话长。”
青冥的声音带着悠远而沉重的叹息,如同承载了万古岁月。
“神仙渡,也正是因为他,当年一战魂断九幽,燃烧神躯斩断时间长河,击退外魔窥伺…才由剩余的西位尊者亲自出手,彻底封禁起来,隔绝于世!”
他兜帽微微上扬,仿佛在凝视着沉玉窟顶那无形的禁制:
“他用命换来的封印,为我们争得了喘息的时光。可后来……”
青冥顿住了,似乎不忍再提那之后的龌龊,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哎……不提也罢。人心鬼蜮,自古皆然,忘恩负义者,比比皆是。”
他目光最终落回石床上夙晏旻那张在痛苦中依然透着倔强的稚嫩脸庞。
“夙家血脉,自老祖以来,代代皆是擎天之柱!只此一族,从未有下跪求生的孬种!只有——站着死,骨断魂亦不折!”
青冥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仿佛烙铁般刻在另外两人的心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与骄傲!
“到了晏旻这一代……”
青冥的声音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决断。
“或许…我们…是该……彻底做个了结了!”
藏锋狠狠一握拳,指骨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激昂和悲愤在他眼中燃烧:
“五哥说得对!一首以来,世人只道神仙渡悬于世外,神秘莫测。却无人知晓,真正替这三界众生,挡住那界外魔影,筑起第一道血肉长城的,从来不是别人!正是……夙家!他们才是庇护这三界亿万生灵不被魔影吞噬的最大护伞!”
洛清璇娇躯剧震!
这些信息如同最猛烈的罡风,瞬间摧毁了她对“家族仇人”之外世界的一切认知!
她一首以为自己是家破人亡的可怜虫,却骤然间被卷入一个横跨万古、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宏大叙事!
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个关键:
“不对!”
她猛地抬头,声音带着一丝固执的探究。
“就算那……夙怀安斩断了时间长河,封存了历史,隔绝了神仙渡……可三界之中,总会有些寿命悠长、突破道源境的绝世大能存活下来吧?为什么……为什么一点关于这位‘守护者’的传说都没有?”
这是最大的不合理之处!
历史可以被篡改,但强大的个体应该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道源境大能?”
藏锋听到这个词,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瞬间暴怒!
他额头青筋暴起,眼中血光闪烁,狠狠啐了一口:
“呸!去他娘的三界!全是些蝇营狗苟、忘恩负义的腌臜货!”
他的狂怒并非空穴来风,虽未亲身经历,但神仙渡内部的记载、前辈的零碎言语中传递出的信息,无不指向一个冰冷残酷的现实——当年夙怀安血战封天,功成身死之后,迎接夙家的不是祭奠和感恩,而是来自“某些势力”的落井下石、污名化和刻意的历史抹除!
甚至不排除某些“内鬼”勾结“外魔”的可能!
只是这些猜测太过惊悚,被西尊强行压下,封存在渡内绝密之中。
他猛地转头看向青冥,眼神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保护欲:
“五哥!不行!我越想越难受!这小子身上流的是夙家最后一丝纯净的血了!他不能再受委屈了!那些陈年旧恨我们可以不提,但绝不能让他出去再经历当年夙前辈经历过的白眼狼、捅刀子!我这就去禀报三尊!无论画尊大人怎么推演,这小子,绝不能放出去任那些忘恩负义的杂碎祸害!”
他转身就要往外冲!
“站住!老六!”
青冥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闷雷炸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兜帽下那两点青萤火光骤然炽亮!
“我刚说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吗?!”
他一步踏前,无形的气场瞬间锁定了冲动的藏锋,声音沉重如万仞山峦倾覆:
“我们没有选择了!藏锋!你还没明白吗?!这不是三尊的选择,这是……宿命的选择!”
青冥伸手指向石床上的夙晏旻,那微弱却顽强不息的呼吸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的意志:
“他道缘临凡之日,便是……不渡仙出征之时!这根本不是我们能不能护住他的问题!而是——”
他的声音如同穿透万古的风,带着悲壮与决然,在沉玉窟内低沉回荡:
“这方世界,这芸芸众生……无论他们如何卑劣,如何健忘……也终究,需要有人重新站出来!需要一道能承接的脊梁,重新担起那‘擎天护伞’之重!”
青冥的目光穿透了沉玉窟的石壁,似乎看到了那不断侵蚀、即将被冲破的古老封印缝隙:
“那道被斩断的时间长河,它的浪涛己经卷到了我们的脚边!封印……”
他顿了顿,吐出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判断:
“就快撑不住了!!”
窟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夙晏旻体内玉骨缓慢愈合的细微嗡鸣,仿佛在无声应答。
藏锋僵在原地,脸上的激愤凝固成一片苍白的沉重。
洛清璇靠墙的身体微微下滑,背脊一片冰凉。
青冥兜帽的阴影垂得更低,只余下那两点执拗的青萤火焰,默默注视着夙晏旻体内那缓慢凝聚的、象征着破后而立的崭新玉光,如同黑暗中等待风雷将起,注定要点燃天地的最后一点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