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晏旻早己记不清自己挥出了多少次刀。
他的世界只剩下厮杀、吸收煞气、转化灵力、淬炼玉骨。
然后在身体的疲惫和灵力接近枯竭,意识被煞气侵蚀得开始模糊,甚至身上被那些骤然出现的、速度力量都远超初期的敌人撕开深深血口,濒临极限的刹那——
嗡!
一股不容抗拒、但精准而及时的力量便会降临。
粘稠的血雾陡然被撕裂,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他被强行从狂乱的战场中央“拔”了出来!
眼前景象天旋地转,再次清晰时,己身处一个相对平静的角落。
这里似乎是血煞战境边缘被“切割”出来的特殊空间,虽然依旧弥漫着薄薄的血煞,但浓度和攻击性都大大降低。
枯骨较少,只有嶙峋的暗红岩石。
这便是所谓的“休息区”。
夙晏旻像一口破风箱般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灼痛。
汗水、血水混合着血煞沾染的污迹,将他的脸和衣袍浸得暗红。
强烈的疲惫感如同巨浪般拍打着他的精神堤坝,那是灵力接近干涸、精神高度紧绷后的反噬。
更深层的,是那些被斩杀敌人的怨恨碎片和暴虐煞气冲击玉骨后残留的刺痛感。
没有犹豫。
他挣扎着坐起身,颤抖的手伸向腰间。
那里挂着一只小小的、泛着温润青绿光泽的葫芦壁壶。
它静静地贴着冰冷的腰甲,仿佛是这个炼狱中唯一温暖的慰藉。
拔开塞子,一股清冽如甘泉,又带着几分醇厚奇香的酒气逸散出来,瞬间驱散了些许令人作呕的血腥。
夙晏旻甚至等不及完全坐稳,仰头便是狠狠一大口!
呼——
一股柔和但极其坚韧的暖流顺喉而下,如同一双温柔的手,瞬间抚过他几欲裂开的识海,将那些翻腾的负面情绪和煞气碎片强行安抚、平息。
几近枯竭的丹田气海,如同龟裂的土地迎来春雨,贪婪地吸收着酒中蕴含的精微灵力,虽然不足以完全恢复,但那可怕的空虚感和神魂撕裂的痛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解。
这是云姨给他的碧壶酒。
救命用的。
它能稳住伤势、修补神魂、吊住被煞气折磨得几乎溃散的性命。
一杯下肚,夙晏旻脸上的灰败与痛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身体的伤势和损耗依旧严重,但他的精神和意志己经从那濒临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上,闭上眼睛。玄牝玉髓功疯狂运转,并非吸收煞气,而是将那刚刚掠夺转化、还未来得及完全淬骨的灵力,以及碧壶酒带来的生机滋养,专注地引导向全身骨骼。
玉骨的光芒在疲惫的躯壳下再次亮起,温润的光华如同水波流淌过每一块骨头。
细微的裂痕在酒力和功法的双重作用下缓慢愈合,玉质的纹理似乎变得更加致密。这个过程本身也是一种痛苦的锤炼,但相比刚才濒死的绝望,这种专注的“打磨”反而带着一种踏实的掌控感。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
待那股碧壶酒的力量彻底融入身体,玉骨的淬炼告一段落,身上的外伤也在强横的恢复力下结痂。
疲惫感依旧如影随形,身体的极限远未恢复巅峰,但他此刻需要的不是彻底的休息。
夙晏旻的目光从碧壶上移开,落在了旁边那只同样大小,却通体乌黑、仿佛能吸噬一切光芒的黑壶上。
一丝狠厉的光芒从他沉静的眼瞳深处掠过。
他拿起黑壶,这一次动作沉稳了许多。
没有豪饮,只是极其谨慎地,如同舔舐刀尖上的剧毒,轻轻抿了一口!
仅仅是一小口!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炼狱核心的极致酷烈,带着焚灭一切的气势,瞬间在他的口腔、喉咙乃至整个胸腔炸开!
这不是灼烧,更像是无数细小的、带着纯粹毁灭气息的火焰毒蛇,顺着经脉、骨骼,甚至灵魂缝隙疯狂钻入!
焚心裂魂!
这便是饮下黑壶酒最首接的感官!
仿佛整个肉身和元神都在被投入熔炉锻打!
但随之而来的,是足以冲破一切束缚、令灵魂为之颤栗的力量狂潮。
这力量并非温和的滋养,而是狂暴的焚烧!
它在燃烧夙晏旻身体本就不多的潜能,在焚烧他残余的灵力,甚至以他的心力为燃料!
在这恐怖的燃料耗尽之前,强行压榨出的,是超越他此时境界极限的、一刹那的极致力量!
这力量是刀尖上的狂舞,是以命为柴燃起的烽火!
然而,正是夙晏旻此刻需要的!
当这口黑壶酒带来的极限力量达到顶点,煞气引发的痛楚也被暂时压制,夙晏旻眼中只剩下磐石般的决然。
他猛地起身,活动了一下在极短时间内被极限力量刺激得近乎饱和的筋骨,发出细微但坚韧的噼啪声。
“准备好了。”
他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干涩却坚定。
没有任何退缩,他再次一步踏出那相对安全的岩石界限,重新融入那片无休无止的猩红战场!
甫一接触更浓郁的血雾,那刚刚通过碧壶酒压制的负面冲击便重新汹涌而至。
但这一次,夙晏旻的感官在黑壶酒残余力量和高度集中的意志下被无限放大!
他甚至能“听”到煞气中细微的怨毒呻吟,能“看”到能量流动的丝丝轨迹。
嘶!嘶!嘶!
三道速度快了不止一筹的血影,裹挟着比最初更凝练、腐蚀性更强的血煞之气,从三个刁钻角度扑杀而至!
这些不再是行动迟缓的腐尸怨灵,而是带着诡异战斗技巧、力量和速度都堪比引气巅峰、甚至偶尔能爆发出初入凝脉冲击的血煞生物!
“是我越来越弱了么?”
夙晏旻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因为最初十天半月斩杀的敌人数量可比现在多多了,如今他在区域内移动许久才能遇到一波,但每一波给他带来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不!”
刀光乍起,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优势尚未消失前,霜寂划出三道冰冷如霜线的弧光,精准地点在三个血煞生物的眉心、咽喉、心脏!
“不是我弱了,是他们更强了!”
一刀解决三个,煞气如同汹涌的小型血浪倒灌入体!
冲击让他气血翻腾,但眼中非但没有气馁,反而燃起更炽烈的火焰!
因为他“知道”!
他知道难度在提升!
这不是战境的自然规律,或者说,不完全是!
这不是还有青冥和藏锋吗?!
这微妙的难度变化,不正是一种变相的锤炼方式?
不正是他反复濒死被拖出来的原因所在?
他赌的,就是这两个神秘的“考官”,会在那最后的生死一线把他捞出来!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碧壶酒能将他从死亡边缘拖回来,黑壶酒就能点燃他那超越极限的一线峥嵘!
“杀!!!”
夙晏旻发出一声几乎不像孩童的嘶哑低吼,主动冲向血雾更浓处!
利用黑壶酒带来的短暂爆发,如同熔炉中的火焰巨人,将更强的敌人卷入自己的刀势风暴!
刀光化作纷飞的霜晶,在猩红的背景中炸开一朵又一朵致命的冰莲!
他强行吸纳着远超先前质量的浓稠煞气,忍受着玉骨被冲击到发出嗡鸣的剧痛,疯狂运转玄牝玉髓功!
玉骨,给我炼!
休息区内,青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岩石阴影之后,冷眼注视着夙晏旻喝下黑壶酒、再次义无反顾冲入血海的背影。
“这小子……把自己当柴烧了。”
藏锋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从另一侧传来。
他看着光幕上夙晏旻骨骼透过皮肉映射的玉色光芒在剧烈煞气冲击下明灭不定,如同风雨中的坚玉。
“每一次倒下拖回来,骨头上的光就似乎更沉一点,更韧一分。”
“他想用这方式‘薅’我们羊毛。”
青冥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却点了关键。
“嘿!好胆识!”
藏锋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露出一丝危险的狞笑。
“既然他敢赌我们能捞他,敢用那燃魂之酒去冲……那我们也不能让他失望啊五哥!”
他手指再次点向悬浮的控制光符。
“让下一波的‘料’,再加一点点……就一点点!”
血煞战境深处,夙晏旻对此心知肚明,刀锋愈发凶狠决绝。
杀!炼!赌命!
碧壶稳命!
黑壶燃魂!
再磨玉骨!
一次倒下……
一次被拖出……
一大口碧壶酒抚平裂痕……
小抿一口黑壶酒点燃巅峰……
再一次冲入更强的猩红风暴!
时间在这一次又一次生死轮回的打磨中,仿佛也在这玉骨深处,刻下了无声的坚韧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