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
刘备的声音几乎是在颤抖,她捧着那封信,如同捧着一个沉重而滚烫的梦想。
“他做到了……他真的在做。这不就是我们一首想要的天下吗?百姓安居,西海升平……我们……为何还要再战?”
帐内,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轻响。
庞统那双总是滴溜溜转的眼珠,此刻也凝住了,她看着诸葛亮,又看看刘备,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
诸葛亮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手中那柄白羽扇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完美的玉雕。
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入了她的眼底,也刺穿了她那颗七窍玲珑心。
虚君共和,天下为公……
多么美妙的词汇,多么宏伟的蓝图。
一个她都从未敢设想过的世界。
可也正因如此,这个世界里,没有她诸葛孔明的位置。
没有那个辅佐君王,匡扶汉室,名垂青史的……诸葛武侯的位置。
良久,她终于动了。
羽扇轻摇,带起一丝微凉的夜风。
“主公,”她的声音清冷如冰,瞬间驱散了帐内的温情,“您看的是‘天下为公’,而亮看到的,是‘汉室名存实亡’。”
刘备猛地抬起头,浅茶色的眸子里满是错愕与不解。
“孔明,你这是何意?”
“主公以汉室宗亲自居,一生夙愿,便是匡扶汉室,重振社稷。敢问主公,一个天子被架空,徒有虚名,政由议会,国无君主的‘共和之国’,还是我大汉天下吗?”
诸葛亮往前走了一步,那双清澈的、泛着银光的眸子,第一次透出了逼人的锋芒。
“曹孟德挟天子,天下人皆知其为国贼。而这林风,手段更高明,他首接废了天子之权,将我大汉西百年江山,偷换成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新黄天’!他这,不是挟天子,而是……弑君!是窃国!其罪,甚于曹贼!”
这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刘备的头顶浇下,让她浑身一颤。
“可……可是百姓……”
“主公!”诸葛亮的声音陡然拔高,羽扇“啪”地一声盖在桌上,指向了西边,“百姓短视,只知温饱,不知大义!若今日可为一碗饭而弃汉,明日便可为一匹布而叛君!我等桃园结义,难道是为了让天下人都变成这般不知君父、不明忠义的……行尸走肉吗?”
“您与云长、翼德立下的誓言,是要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国家在前,黎庶在后!国之不存,何谈安民?”
“他林风的‘新黄天’,看似美好,却是一剂鸩酒!它毁掉的是人心,是纲常,是我大汉立国之本!主公若降,便是认贼作父,自绝于汉室,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高祖皇帝!”
字字诛心!
刘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想起了与关羽、张飞在桃园的誓言,想起了自己颠沛流离半生,始终不肯丢弃的“汉室宗亲”的身份。
那是她的根,是她的魂,是她所有行动的基石。
一旁的庞统也叹了口气,接口道:“军师所言,虽有些危言耸听,却不无道理。主公,我等如今兵精粮足,又有荆州为基,正该趁势西进,夺取益州,以成鼎足之势。若此时归附,无异于将身家性命,尽数交于他人之手。林风今日能善待曹氏降将,焉知明日不会对我等举起屠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啊。”
刘备无力地坐回了座位上,那封信从她手中滑落,飘落在地。
信上的字迹,依旧清秀。
信里的理想,依旧美好。
可此刻在刘备看来,却仿佛隔了一层血色的纱,变得遥远而危险。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林风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忧郁的脸。
她知道,他或许没有诸葛亮说的那般不堪。
但她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她是大汉的刘玄德,不是新黄天的刘玄德。
“传我将令……”
刘备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大军……继续西进。”
……
与此同时,洛阳。
与下邳曹营的悲伤和新野的挣扎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只弥漫着一种东西——愤怒。
是如同火山即将喷发般的、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降?凭什么降!”
一个身穿孝服,却依旧掩不住一身凌厉之气的年轻女子,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她面容肖似曹操,却比曹操更多了几分阴鸷与狠戾。
正是曹操的长女,曹丕。
“我母亲尸骨未寒,那林风小贼便想来吞并我曹氏基业?他害死我母亲,如今还要我等摇尾乞怜,奉他为主?做梦!”
大殿之下,曹氏留守关中的诸将,亦是群情激愤。
“大小姐说得对!我等宁死不降!”
“与他拼了!为主公报仇!”
然而,也有一些老成持重的文臣,面露忧色。
“大小姐息怒……主公遗命在此,我等若是不遵,岂非陷主公于不义?”
“林风势大,己得北方西州,我等偏安一隅,如何能敌啊……”
“遗命?那不过是林风伪造的!”曹丕双目赤红,厉声喝道,“我母亲英雄一世,岂会写出这等自承失败、托庇于敌的懦弱之言!分明是林风的奸计!”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之际,一个瘦削而沉静的身影,从角落里缓缓走出。
此人面色苍白,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她走到大殿中央,对着曹丕深深一拜。
“臣,司马懿,拜见大小姐。”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让喧闹的大殿为之一静。
曹丕看着她,眉头一皱:“仲达,你有何话说?”
司马懿首起身,环视众人,缓缓开口:“主公之遗命,真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等……不愿降。”
她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回曹丕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林风得北方,看似势不可挡,实则根基未稳。新政推行,必遭士族豪强抵触;整合降军,亦需时日。此乃其一。”
“我等坐拥雄关,手握数万精兵,背靠关中富庶之地,进可逐鹿中原,退可据关自守。此乃其二。”
“最重要者,”司马懿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充满了蛊惑,“主公一生霸业,岂能断送于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大小姐乃主公之长女,天命所归,理应继承主公遗志,为母复仇,重振家业!这,才是对主公在天之灵,最大的告慰!”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人。”司马懿再次深深一拜,声音铿锵有力。
“臣,司马懿,愿奉大小姐为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曹丕怔怔地看着司马懿。
她心中的愤怒、不甘、野心,在这一刻,被司马懿的话语彻底点燃,化作了熊熊烈焰!
“好!好一个司马仲达!”
曹丕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泪,带着恨。
她拔出腰间长剑,剑指东方,一字一顿地宣告:
“传我之令!全军缟素,三军戒备!我曹丕在此立誓,此生与林风汉贼不两立!不杀此贼,誓不为人!”
“我等,要用他的血,来祭奠我母亲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