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虽敛,但工坊内的气氛依旧凝滞如冰。慧远小和尚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点压力,缩在墨云灼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她的素霓衣角,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看面沉如水的玄烬,又看看一脸紧张护着他的墨云灼,小声嘀咕:“墨姐姐,神仙施主好像还是很生气…是不是小僧说错话了?”
墨云灼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小光头,目光却警惕地锁在玄烬身上,生怕他下一刻就暴起伤人。
玄烬沉默了片刻,最终,那深海般的眼眸中翻涌的暗流缓缓平息。他没有再看慧远,目光重新落回墨云灼身上,声音恢复了那种冰玉般的质感,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继续。”
两个字,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却少了之前的绝对冰冷,仿佛刚才那凛冽的杀机从未出现过。
墨云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指揉泥。她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慧远暂时安全了,但心头却沉甸甸的。慧远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认知里——这个看似掌控一切、冷酷无情的碎瓷仙君,原来也并非无懈可击,他的强大背后,是裂痕和侵蚀的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回泥凳前,再次抓起那块被摔打了一半的玄玉泥。这一次,心境却有些不同。揉捏摔打间,她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泥土,感受到某种隐忍的痛楚。颈后的龙纹胎记传来温润的暖流,她尝试着,将这份暖意,连同自己专注的心神,一起融入掌中的动作。
砰!砰!砰!
摔打声再次响起,似乎比之前更加沉稳有力。汗水沿着她的额角滑落,流过白皙的颈项,没入素霓衣的领口。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再次滑落,露出更多莹润的肌肤,在青色灵焰的映照下,泛着玉质的光泽。专注的神情柔和了她眉眼间的倔强,沾着泥污的脸颊透着一种异样的专注之美。
玄烬不知何时己走到她身侧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揉泥。他的目光掠过她沾着泥星的手指,掠过她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小臂线条,掠过她鼻尖细密的汗珠,最后停留在她颈后那被湿发半掩的位置。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她的揉捏,她血脉中那股独特的力量正被一丝丝调动起来,透过指尖,渗入玄玉泥中。原本沉寂冰冷的泥团,仿佛被注入了微弱的生机,散发出极其细微的、温润的灵光。
这灵光,与他本体的青色灵焰同源,却又带着截然不同的、鲜活的生命力。
“停。”他忽然出声。
墨云灼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玄烬走到一旁的多宝格前,指尖青光一闪,一个玉匣自动打开。他从中取出一块碎片。那碎片约莫婴儿拳头大小,边缘锋利,釉色是极其纯净深邃的天青色,釉面下流淌着星河般的碎光,正是镇龙青瓷盏本体的一部分!只是碎片表面,除了本身的裂痕,还缠绕着几缕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的灰黑色气息——孽龙侵蚀之力!
他将这块碎片轻轻放在墨云灼面前的泥凳上,与那团揉好的玄玉泥并排。
“以此泥,覆此痕。”他指着碎片上那几缕灰黑色的侵蚀痕迹,声音低沉,“用你的手。”
墨云灼看着那块承载着无上威压、却又布满伤痕的碎片,心头莫名一紧。她能感受到碎片散发出的冰冷、孤寂,以及那灰黑气息带来的令人作呕的邪恶感。她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沾满了玄青色的泥污。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块天青碎片,目标首指一缕扭曲的灰黑气息。
指尖距离碎片尚有寸许,一股阴冷、暴戾、充满毁灭欲望的意念便如同毒针般狠狠刺向她的识海!墨云灼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手指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那孽龙魔气的侵蚀之力,远非玄玉泥本身蕴含的地脉阴寒可比!
“静心!守意!它惧你血脉之力!”玄烬冷冽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墨云灼咬紧牙关,强行压下识海中翻腾的恶心感,颈后的龙纹胎记灼热如火!她再次伸出手指,这一次,速度更快,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指尖沾染的玄玉泥仿佛被她的意志点燃,散发出微弱的温润白光!
啵!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缕灰黑色的魔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粘腻感瞬间包裹了她的指尖,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利齿的虫子顺着她的皮肤要钻进去!剧烈的刺痛和侵蚀感从指尖传来!墨云灼痛得浑身一颤,几乎要叫出声!
就在这剧痛袭来的瞬间——
一只冰冷而修长的手,猛地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玄烬不知何时己贴近她身后,高大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左手从后方伸出,稳稳地包裹住她因剧痛而颤抖的右手,将她的食指更牢固地按在那缕魔气之上!同时,一股强大而精纯的青色灵力,如同冰冷的洪流,顺着他覆盖她的手背,汹涌地注入她的手臂,瞬间压下了魔气的侵蚀剧痛,并引导着她体内那源自血脉的温润力量,狠狠冲击向那缕魔气!
“呃!”墨云灼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脊背紧紧贴上了身后冰冷坚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素霓衣和云纹长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轮廓和沉稳的心跳。他微凉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这姿势极其暧昧,如同他从身后将她整个拥入怀中。他的右手依旧覆盖在她的右手之上,紧紧包裹,引导着她的手指在碎片上移动、按压。玄玉泥在他们共同的力量下,覆盖上那缕灰黑色的魔气,发出“滋滋”的轻微灼烧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冰冷与滚烫,剧痛与抚慰,强大的掌控与被迫的依赖……种种极端的感觉在墨云灼体内疯狂交织。她脸颊瞬间滚烫,不知是痛的还是羞的,身体僵硬地被他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鼻尖充斥着他身上那股冷冽如碎瓷的气息,混合着玄玉泥的土腥味,形成一种奇异而危险的氛围。
她能感觉到玄烬的身体也绷得很紧,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注入她体内的灵力虽然强大,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与魔气首接对抗带来的消耗和痛苦!
“凝神!注入你的‘意’!”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压抑的喘息,比平时更加喑哑,热气拂过她敏感的耳垂。
墨云灼心脏狂跳,强迫自己忽略身后紧贴的压迫感和耳边灼热的气息,将所有心神都集中在指尖。她闭上眼睛,调动起血脉中那股温润的力量,想象着自己正在为一件心爱的瓷器修补瑕疵,将那份专注和修复的意念,透过指尖沾染的玄玉泥,狠狠地“按”进那缕魔气之中!
嗤——!
灰黑色的魔气在玄玉泥和双重力量的镇压下,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如同活物般剧烈挣扎扭曲,最终化作一缕黑烟,彻底消散!
碎片上那一小块区域的天青色釉光,瞬间变得纯净通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