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舔舐着窑壁，千年古窑深处，热浪扭曲了视线。玄烬将墨云灼死死抵在滚烫的窑壁上，那温度透过薄薄的夏衫，几乎要烙进她的皮肉。汗水瞬间浸透鬓角，又迅速被高温蒸腾，留下细密的盐粒，混着鬓角残留的瓷粉，黏腻地贴在肌肤上。
“嫁我。”玄烬的声音低沉，不复茶宴上的清冷疏离，反而带着一种被高温熔炼过的沙哑，像粗粝的瓷胎刮过她的耳膜，“或看九江化为泽国。”他重复着那冷酷的选择，目光却如幽深的龙潭，牢牢锁住她因愤怒和高温而涨红的脸。
墨云灼疼得抽气，但眼底的火焰比窑火更盛。她猛地屈膝撞向他小腹，动作狠辣刁钻，是常年混迹市井学来的野路子。玄烬似乎没料到她在这等境地还有如此爆发力，闷哼一声，钳制稍松。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她啐了一口，唇齿间是汗水咸涩的味道，“碎瓷片成的精怪，也敢强娶活人？九江若沉，也是你这妖物带来的灾厄！”她像一尾被逼入绝境的滑溜鲶鱼，趁他吃痛的间隙，泥鳅般扭身想从他臂弯下钻出去。
玄烬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暗沉。他反应快得非人，长臂一捞，轻易地又将她拖了回来，这次是更彻底地压入怀中，后背重新撞上灼热的窑壁，比刚才更甚的痛楚让她眼前发黑。
“妖物？”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在狭小炽热的窑室内回荡，竟有几分苍凉。他一手依旧牢牢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却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探究，冰凉的指尖抚上她被汗水濡湿的颈侧，那里，不知是因高温还是别的什么，隐隐浮现出一抹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龙形纹路。
“墨家幺女，你的无知，与你的血脉一样危险。”他的指腹带着薄茧，缓慢地、带着奇异韵律地描摹着那逐渐清晰的龙纹胎记。那冰冷的触感与他周身散发的非人气息，和他背后滔天的窑火形成诡异的反差，激得墨云灼浑身战栗，汗毛倒竖。
那不是的战栗，是面对未知强大威胁时，动物本能的恐惧与愤怒！
“放开！你这…唔！”她的怒骂被堵了回去。玄烬俯下身，目标却不是她的唇。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耳廓，像毒蛇的信子舔舐。墨云灼惊骇地挣扎，却被他钢铁般的手臂禁锢得动弹不得。
“嘘……”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沙哑，“仔细听，墨云灼。听这千年窑炉的呼吸，听火焰吞噬松柴的爆裂，听泥土在高温下痛苦的呻吟…它们都在诉说同一个秘密——你逃不掉。”
他的话语如同诅咒，带着灼热的气息钻进她的耳朵。墨云灼浑身僵硬，那描摹颈间龙纹的手指，此刻却暧昧地滑向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汗水顺着她优美的颈线滚落，滴在他玄青色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被迫仰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倒映着跳跃的窑火和她自己狼狈不堪却依旧倔强的脸。
“你的灵魄，是这九江地脉滋养出的最纯净的瓷土。”他的拇指重重擦过她的下唇，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侵占意味，抹掉她唇上一点不知何时沾上的胭脂釉料，留下暧昧的红痕，“而我，是守护这方水土千年的器灵。你生来，就该是我的。”他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目光锁住她因愤怒和屈辱而水光潋滟的眸子，“抗拒我，就是抗拒你的宿命，就是拉着这满城生灵陪葬！”
“宿命？”墨云灼气得浑身发抖，胸脯剧烈起伏，隔着湿透的衣衫几乎要撞上他的胸膛。巨大的屈辱感淹没了恐惧，她猛地偏头，狠狠一口咬在他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的下巴上！
“嘶——”玄烬猝不及防，倒抽一口冷气。下巴传来尖锐的刺痛，带着少女特有的、毫无章法的狠劲。一丝血腥味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墨云灼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她松开口，唇上染了他的血，像涂了一层妖异的胭脂。她喘着粗气，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我的宿命就是烧我的瓷，气死我大哥，揪掉山长的胡子！不是嫁给你这块又冷又硬的破瓷片！九江要沉？好啊！有本事你现在就让它沉！看是你这碎瓷精先被泡烂，还是姑奶奶我先淹死！”她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狠狠扎向他。
窑室内陷入死寂，只有炉火在噼啪作响。玄烬缓缓首起身，下巴上那圈渗血的牙印清晰可见，非但不显狼狈，反而为他清冷的仙君面容平添了几分邪佞的野性。他伸出舌尖，缓慢地舔去下颌沾染的、属于她的胭脂色和那点血迹，动作优雅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
他看着她，眼神变了。不再是纯粹的威压与掌控，而是燃起了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冰冷的火焰，混合着一丝…被强烈反抗后扭曲的、更深的占有欲。
“很好。”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瓷片，“墨云灼，你的骨头，和你做的瓷一样硬。”他猛地收紧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更紧密地按向自己，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缝隙。隔着湿透的薄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不属于人类的冰冷坚硬，以及那冰冷之下，一丝被她的反抗点燃的、压抑的、岩浆般的热度。
“既然道理讲不通…”他另一只手猛地扣住她的后脑，迫使她无法再躲闪。滚烫的呼吸再次笼罩她，目标明确地压向她染血的唇瓣，“那就用你的身体，记住谁才是你的主宰！”
就在他冰冷的唇即将覆上那倔强的柔软时——
“云灼！！”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喝，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窑室入口！
墨青阳高大的身影逆着窑口的光站在那里，手中提着的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烛火跳动，映照出他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他刚刚处理完窑厂事务，循着异常的灵力波动找过来，万万没想到会看到如此不堪入目的一幕：他最疼爱的幺妹，衣衫不整地被那个来历不明的“仙君”死死抵在滚烫的窑壁上，姿态暧昧而屈辱，那男人甚至……正要强吻她！而妹妹唇上刺目的血迹和下巴上的牙印，更添了无数不堪的想象！
玄烬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侧过头，看向门口的墨青阳，眼神里没有丝毫被撞破的慌乱，只有被打扰的不悦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墨云灼趁他分神，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踉跄着扑向门口的大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滔天的委屈：“大哥！他是疯子！他要毁了九江！还想…还想…”后面的话她羞愤得说不出口，只是死死抓住墨青阳的衣袖，身体因后怕和愤怒剧烈地颤抖着。
墨青阳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如同暴怒的雄狮，死死盯住玄烬，周身沉稳的气场瞬间变得凌厉如出鞘的刀锋：“玄烬仙君！我墨家敬你为上宾，你竟对我小妹行此禽兽不如之事？！今日，墨青阳纵是粉身碎骨，也要向你讨个说法！”他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体内属于墨家守护者的灵力开始疯狂涌动，脚下的尘土被无形的力量激荡开来。千年窑炉的炽热空气，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冻结了。
玄烬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墨云灼挣扎时弄乱的衣襟，目光扫过墨青阳护犊般的姿态，又落在他身后那双燃烧着仇恨和恐惧的眸子上。他下巴上的血痕己经凝固，衬着雪白的肤色，异常醒目。
“说法？”玄烬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墨掌舵，与其向我讨要说法，不如先问问你身后的好妹妹，她颈间那道‘墨痕’，究竟从何而来？再问问你墨家祠堂最深处，供奉的究竟是哪路神明？”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狠狠砸在墨青阳心头！颈间墨痕？祠堂神明？这些字眼如同禁忌的咒语，瞬间击中了墨青阳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他护着妹妹的手臂猛地一僵，脸上血色褪尽，难以置信地看向玄烬，又下意识地看向墨云灼的脖颈——那里，汗水浸透的领口下，一抹暗红妖异的龙形纹路，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若隐若现！
墨云灼也愣住了，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那道胎记…从小就有，家里只说是不起眼的红痕…怎么…祠堂？她茫然地看向大哥瞬间煞白的脸，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玄烬将兄妹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眼中那抹嘲弄更深。他不再看他们，仿佛方才那场激烈的冲突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他转身，玄青色的衣袍在跳跃的炉火光晕中拂过地面沾染的胭脂釉料，留下一道破碎的、粘稠的红痕，如同凝固的血泪。
“孽龙将醒，九江将倾。你们墨家的时间，”他走向窑口，身影在光与热的扭曲中显得格外孤高诡谲，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窑室，“不多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倏然消失在窑口灼热的光线之外，只留下满地狼藉的釉料残痕、空气中未散的血腥与胭脂香气，以及窑室内，被巨大秘密和恐惧钉在原地的墨家兄妹。
墨云灼捂着滚烫疼痛的后背，颈间那被反复描摹的龙纹胎记隐隐发烫，仿佛烙铁留下的印记。她看着大哥铁青而失魂落魄的脸，又望向玄烬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平静而叛逆的生活，连同脚下这座熟悉的九江城，都己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