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灼醒来时,周身萦绕着一股奇异的冷香。不是她熟悉的窑火烟熏气,也不是庐山云雾的清冽,而是一种更幽深、更空灵的气息,仿佛千年古瓷在月光下无声吐纳的味道。她动了动,身下是冰凉滑腻的触感,像是上好的玉石,却又带着细微的、独一无二的纹理——这是上等的青瓷釉面!
她猛地坐起,环顾西周。
这是一间完全由青瓷构筑的秘室。墙壁、穹顶、地面,皆泛着温润内敛的青色光泽,釉面流淌着如烟似水的纹路,在不知从何处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晕染出深浅不一的墨韵。没有窗,只有几道狭长的透气孔,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将外面庐山的空气滤进来,带着草木的清新。室内陈设极简,除了她身下这张宽大的青瓷榻,便只有角落一张同样质地的案几,上面摆放着一套素白如玉的茶具。整个空间,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寂得令人窒息。
“醒了?”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墨云灼倏然回头。玄烬就站在离榻几步远的阴影里,仿佛他本就是这青瓷空间的一部分。他依旧是一身素白广袖长袍,衣料是罕见的“冰蚕雪缎”,流动着月华般的光泽,只在袖口和衣襟处以极细的银线绣着几片碎裂又重组的青瓷纹样,与他本身那种破碎又清贵的气质浑然天成。长发未束,只用一根青玉簪松松挽了半髻,几缕墨发垂落颊边,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沉沉地看着她,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专注。
“这是什么地方?放我出去!”墨云灼掀开身上盖着的薄如蝉翼的素锦云被,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瓷地上,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心头。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软绸寝衣,勾勒出少女玲珑起伏的曲线,乌黑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更显小脸苍白,唯有一双眸子,燃着不屈的火焰,倔强地瞪着玄烬。
“放你出去?”玄烬缓步走近,足下无声,宽大的袍袖随着动作轻轻拂动,带来一阵冷冽的香气。“墨姑娘,你似乎忘了自己做了什么。”他停在墨云灼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带来无形的压迫感。“白鹿洞书院山长的胡子,被你用‘孔雀蓝’釉料染成了斑斓的锦鸡尾。东林寺慧明禅师新抄的《心经》上,落满了你‘不小心’抖落的‘金星釉’粉末,点点金斑,倒像是佛经生辉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如针。
墨云灼脸一红,梗着脖子反驳:“那是……那是他们太无趣!整日板着脸讲大道理,我给他们添点颜色怎么了?再说,那金星釉多难得,慧明老和尚该谢谢我才对!”
“哦?”玄烬微微挑眉,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那在锁江楼塔基附近鬼鬼祟祟,试图撬动那块刻着‘永镇鄱湖’铭文的镇龙石,也是为了给九江城‘添点颜色’?”
墨云灼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知道了!那晚她偷偷溜去锁江楼,只是想看看那传说中的镇龙石是否与她颈后那从小便有的、形似龙尾的淡青色胎记有关联……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我……我只是好奇!”她强作镇定,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忽。
“好奇?”玄烬忽然俯身,冰凉的指尖毫无预兆地抚上她的颈侧。那触感,如同上好的薄胎瓷片滑过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指尖精准地停留在她颈后那处微微凸起的胎记上,轻轻。“好奇你的血脉,好奇这九江城下埋藏的秘密?还是好奇……你自己究竟是谁的钥匙?”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冷香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墨云灼浑身僵硬,想躲开,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缚住,动弹不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纹路,感受到那胎记在他触碰下,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一丝。
“你胡说八道什么!放开我!”她声音带着颤,是羞恼,更是被戳中心事的恐慌。
玄烬非但没有放开,指尖反而沿着她颈后玲珑的曲线,缓缓向下,滑过她纤细脆弱的锁骨,在那水红色寝衣微敞的领口边缘流连。衣料薄软,他指尖的凉意几乎穿透了绸缎,烙印在肌肤上。墨云灼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擂鼓,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畔轰鸣。
“这身皮囊下流淌的血,是墨家的血,也是开启灾祸的引信。”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磁性,却又字字如冰锥,“孽龙将醒,九江欲倾。墨云灼,你逃不掉你的宿命。”他的目光落在她因愤怒和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水红色的绸缎下,那的弧度随着呼吸急促地颤动,像两只受惊的玉兔,试图挣脱束缚。
“我的宿命轮不到你来定!”墨云灼猛地抬手,想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胸膛。指尖触及的衣料冰凉丝滑,却蕴藏着岩石般的坚实力量,纹丝不动。她反而被他顺势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有力,轻易就将她纤细的手腕圈住,指腹带着薄茧,那是常年触碰瓷土、釉面留下的印记。此刻这印记正牢牢锁住她挣扎的源泉,传递着不容抗拒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