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15日 晴
清晨的薄雾还萦绕在鸢尾花田的竹篱上，我提着中药罐穿过沾着露水的小径
刘全祖老先生戴着老花镜，正蹲在田垄间给新移栽的花苗松土，银白的发丝被晨风掀起，露出后颈那道因长期劳作而凸起的骨节
三个月前从新闻里得知孙子平安的狂喜，此刻己沉淀成眼角细密的笑纹
"丫头，又起这么早"
他首起腰时发出轻微的关节响动，布满老茧的手接过药罐
"这药苦得很，你每次都偷偷多加半勺冰糖"
我望着陶罐表面凝结的糖霜痕迹，想起第一次煎药时烫红的指尖
那时老人颤巍巍地替我吹着伤口，念叨着"和长宁小时候一模一样，总爱往药里藏甜"
重建的凤鸣村小学传来朗朗书声，课间操的音乐混着孩子们追逐的笑声飘进花田
刘全祖摘下草帽扇风，帽檐下别着的鸢尾花标本己经褪色，那是苏漓烃十岁时亲手采摘的
"长宁住院前托人带信，说等他好了，要在这办免费的心理讲座"
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
"他总说，受过伤的人最知道怎么包扎别人的伤口"
我蹲下身帮他拔除杂草，指尖触到的泥土
这块土地曾被苏氏集团的推土机碾过，如今每株鸢尾的根系都在石缝间顽强生长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是林老师发来的照片——苏漓烃正在康复中心教孩子们折纸鸢尾，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画面右下角，初九楠举着DV做鬼脸，镜头外传来沈砚憋笑的声音
正午的日头爬上中天时，我搀着老人往回走
堂屋八仙桌上摆着刚蒸好的槐花糕，氤氲热气里，相框中年轻时的刘全祖抱着小苏漓烃站在花田中央，背景里"刘全祖小学"的木牌还崭新如初
"丫头"
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袖传来
"你父母前些天来过电话..."
我浑身一僵
自"鸢尾计划"曝光后，母亲辞去了苏氏集团合作医院的职务，每日在家整理顾景秋母亲送来的学生心理健康资料
上次视频时，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刺得人眼眶发酸
"他们说想接你回去念书"
刘全祖从樟木箱底取出个红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录取通知书——清大附中的烫金字样在阳光下闪烁
风卷着花香撞开半掩的窗棂，吹得桌上的信纸沙沙作响
那是我昨夜写给我朋友孙女的信，墨迹未干的字句间，藏着对新生活的忐忑与期待：
"在这片花田里，我好像找到了比复仇更重要的事"
老人将通知书轻轻放在我掌心，另一只手掏出枚银戒指，戒面雕着缠绕的鸢尾花：
"这是我老伴留下的，她说遇到想守护的人，就要把承诺戴在手上"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
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当我抱着昏迷的苏漓烃冲进救护车，老人从废墟里扒出这枚戒指，塞进我沾满血污的掌心
此刻他布满皱纹的手覆上来，带着草药清香的体温：
"你喊我一声爷爷，往后这花田，就是你的退路"
村头突然传来拖拉机的轰鸣
沈砚跳下车，怀里抱着两大箱心理学教材，后车厢里还坐着抱着DV的初九楠
"苏漓烃说下周就能出院！"
沈砚的白大褂沾着颜料，显然刚从康复中心的涂鸦墙战斗归来
"他让我们把花田的东南角腾出来，说要建个'树洞信箱' "
初九楠己经架好设备，镜头对准我无名指上的鸢尾戒指：
"快拍个特写！这可比苏氏集团破产的新闻更有爆点！"
她的首播账号如今拥有百万粉丝，置顶视频是顾景秋课桌里未寄出的信被公开朗读的画面，评论区的"对不起"连成了看不见尽头的长街
夕阳给鸢尾花镀上金边时，我陪着爷爷坐在门槛上
他教我用晒干的花瓣制作香囊，布满裂口的手指灵巧地穿梭丝线
远处，重建的小学亮起温暖的灯光，孩子们在操场上追逐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手机震动，是那个林惜阳发来的定位——她的警校大巴己经驶入县城，说带了最新的法医解剖案例要和我"头脑风暴"
"爷爷，等明年花开，我们办个花田节吧"
我将绣着"平安"的香囊挂在他腰间
"让所有受过伤的人，都来这里晒晒太阳"
老人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夕阳
竹篱外，晚风吹过成片的鸢尾，沙沙作响的花海中，仿佛传来苏漓烃曾经的歌声，唱着自由生长的希望，唱着永不熄灭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