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王府的书房内,烛光摇曳,鎏金兽首烛台上的火苗跳跃着,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鲛绡屏风上。屏风上的影子时而扭曲,时而舒展,仿佛在随着他们的情绪波动而舞动。
崔听雨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案上的羊脂玉扳指。那是她母妃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羊脂玉的温润触感此刻却无法压下她眼底翻涌的恨意。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说道:“这第二个条件是,我要你在攻破海陵城之后,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不能接受敌人的投降,更不能收留俘虏。”
她的声音冰冷而决绝,没有丝毫的犹豫。话音未落,屏风外忽然传来一声夜枭的长鸣,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惊得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
杨林手中的翡翠扳指与紫檀桌面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垂眸凝视着舆图上海陵城的标记,那里被红笔重重地圈出,宛如一道渗血的伤口。
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你这是要将你皇兄的精锐部队赶尽杀绝啊。”
说罢,他抬起头,目光与崔听雨交汇。然而,他却看到崔听雨鬓边的银凤钗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着。那银凤钗是三年前她被废黜时,拼死从宫人们手中抢下的唯一旧物,如今看来,却显得有些凄凉。
崔听雨毫无征兆地猛地站起身来,宽大的衣袖如同一阵旋风般扫过案几,案几上的几枚青铜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惊扰,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仿佛是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然后它们便如同失去了支撑一般,纷纷坠落。
崔听雨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她的步伐有些踉跄,却又坚定地走向窗边。窗外,庭院中的太湖石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有些朦胧,那石头上蜿蜒的纹路,在月光的映照下,竟与冷宫墙上的裂痕如出一辙。
崔听雨凝视着那块太湖石,眼神空洞而又迷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冽得如同腊月的寒冰,让人不寒而栗:“以你杨家军的实力,再加上占据了先机,完成这件事情应该并非难事。”
然而,就在这句话的尾音处,她的声音却突然微微发颤,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撼动。
杨林沉默了许久,终于,他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中似乎带着几分戏谑和玩味:“确实不难,但我只是觉得你那个皇兄有些可怜,竟然要和你这样的对手交锋。”
杨林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崔听雨,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她紧握成拳的右手。那只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己经泛白,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仿佛要将那掌心刺破一般。
“可怜?”崔听雨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猛地转身,原本就妖冶的眼角朱砂痣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近乎狰狞。
“他当年对我下狠手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分怜悯?”崔听雨的声音冰冷彻骨,仿佛能将人冻结,“他毫不留情地清算我的羽翼,那些手段,可比这要狠辣得多!”
说着,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那道蜈蚣状的狰狞疤痕。那道疤痕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诉说着当年的惨状。
“这道伤,是他亲自用烧红的铁链烙下的!”崔听雨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恨意,“他想让我生不如死,想让我永远记住他的狠辣!”
杨林看着崔听雨的伤疤,眉间微微蹙起。他沉默片刻,伸手取过案上的鎏金酒壶,为两人斟满酒盏。
“自古天家争斗皆是如此,一旦涉及到权力的争夺,便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可言了。”杨林的声音平静而淡漠,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不过,本世子倒是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他将一个牛皮卷宗推过案几,封蜡上的蟠龙纹还带着温热的余温。
崔听雨疑惑地看了一眼杨林,然后缓缓展开卷宗。卷宗里的字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当她看到“勾结敌国”这几个字时,握着纸张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眼眶瞬间泛红。
“这……这都是你做的?”崔听雨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
杨林悠然自得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香在他的舌尖散开,他满意地咂咂嘴,然后将茶杯缓缓放回桌上。
只见那杯中的茶水,在杨林的轻啜下,微微泛起涟漪,一圈圈的水纹向西周扩散开来,仿佛是被杨林的笑声所惊扰。
“做戏嘛,自然是要做全套的。”杨林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若是仅仅将你皇兄的精锐全部斩杀殆尽,他完全可以找到无数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如此一来,恐怕也定不了什么大罪。”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接着说道:“然而,若是他手底下的人暗通敌国,那可就……哈哈哈哈。”杨林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带着几分得意和嘲讽。
与杨林的谈笑风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崔听雨那毫无表情的面容。她面沉似水,静静地看着杨林,手中的口供被她轻轻放在桌上,仿佛那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张。
“杨林,有生之年,但愿你我二人,不会成为彼此的敌手。”崔听雨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之水,没有丝毫波澜,但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她的话语中渗透出来。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杨林腰间那把削铁如泥的软剑,那剑穗上的红玉坠子在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抹淡淡的血色,使得整个房间都似乎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氛围。
杨林将茶杯重重砸在案上,溅出的茶水在舆图上晕开深色痕迹:“哼哼,本世子我呀,生平最爱的便是美人。只要是美人,本世子我绝对不会与她为敌。只是不知,长公主您面纱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倾国倾城之貌呢?”他故意拖长尾音,眼神却紧紧盯着崔听雨颤抖的睫毛。
崔听雨指尖划过鬓边银凤钗,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世子在本宫面前,就不必再佯装那浪荡不羁的纨绔子弟了。待到时机成熟,世子自然能够得见。”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执掌凤印的长公主。
杨林爽朗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的水晶帘叮咚作响:“好。那咱们还是聊聊这第三条吧。”他伸手拨弄着烛芯,火苗骤然蹿高,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两尊对峙的修罗。
崔听雨挺首脊背,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肩头,为玄色广袖镀上一层银边:“第三条,若是有朝一日,你我二人皆登上皇位,我希望我们两国之间能够结成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