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五年的辽东湾,宛如一块巨大的冰镜,封冻得格外早。腊月十八这一日,归胜镇码头飘着细盐似的雪粒,天地间一片银白,寂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寒冷,似乎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张九龄呵着白气,蹲在榆木戏箱旁。他的眼神专注而凝重,指尖轻轻抚过新制的梧桐西胡琴杆。这琴杆是用熊岳山巅那株雷击木雕成的,纹理奇特,宛如一幅神秘的画卷。琴筒蒙着一条三丈长的黄花蟒皮,在微弱的月光下,隐隐泛着青鳞纹,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师哥,海神庙的香头说今冬冰排比往年凶。”师弟赵三槐缩着脖子,双手不停地往手心哈气,腰间的皮影箱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和担忧,“关帝庙的愿影戏要是再不开锣,镇海将军的香火钱可就要断了……”
张九龄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他还未来得及回应,远处冰面突然传来裂帛般的脆响,那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是死神的召唤。他猛地起身,怀中的西胡琴弦竟自行震颤起来,发出低沉而诡异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抬眼望去,只见五里外的海平线上,数十盏幽蓝灯笼正贴着冰面飘来。那灯笼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宛如鬼魅的眼睛,透着无尽的阴森和恐怖。这正是渤海湾渔民最忌讳的“鬼抬棺”,传说这是冤魂作祟,预示着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快把《五锋会》的武场影人备齐!”张九龄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他扯开裹琴的鲛绡布,露出琴身那精美的纹路。“三槐你带孩子们撤到蚕神庙,记得用海豹油浸透影窗纸。”
冰裂声越来越近,仿佛是恶魔的脚步,一步步逼近。赵三槐突然指着戏箱惊叫起来:“师哥!杨六郎的亮银枪在渗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戏箱,只见箱底那套用阵亡将士血染的影人正在剧烈颤动,尉迟恭的面谱上凝着霜花,却诡异地蒸腾起热气。
张九龄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复州城隍庙,那个疯癫的赊刀人曾用炭灰在影箱上写下谶语:“腊月十八,冰鬼借道,西弦断,影人殁。”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
子时三刻,关帝庙戏台前的雪地己落满纸钱。那纸钱在寒风中飞舞,宛如一只只白色的蝴蝶,诉说着无尽的哀怨和凄凉。张九龄将西胡架在膝头,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仿佛在向命运宣战。琴弓搭上老弦的瞬间,西北天际炸开一道紫电,那光芒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也照亮了张九龄心中的勇气。
这是师父临终传授的《惊雷引》,需用丹田气催动二十八转轮指。张九龄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手指如灵动的精灵在琴弦上飞舞。“咚!”第一声闷响震得香炉里的线香齐刷刷折断,那声音仿佛是大地的怒吼,带着无尽的力量。
戏台两侧的“龙章”“粉莲”两盏影窗应声而亮,映出三丈高的巨灵神影人。那影人高大威猛,气势磅礴,手中本该持斧,此刻却赫然握着半卷《山海经》。《山海经》上的文字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