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里的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李红军手里的熊油火把“噼啪”爆出个灯花。闪电突然咬住他裤脚往后拽,狗牙扯破棉裤的声响在冰窟里格外刺耳。
“轰隆隆——”
整座老鸹岭突然震颤起来,冰层裂出蛛网纹。冻在冰里的野猪崽子眼珠子竟齐刷刷转向洞口,二十多对猩红的光点晃得人后脑勺发麻。赵老西突然抄起猎刀划破掌心,血珠子甩在冰面上“滋滋”冒白烟。
“山眼要开!快封洞!”老爷子血糊糊的手掌拍在冰墙,巴掌印底下突然渗出黑水。李建国眼疾手快甩出捆狼筋绳,套马扣正勒住要往冰缝里钻的炮卵子。
张铁柱突然指着冰层怪叫:“活了!那红肚兜在动!”冻在母野猪獠牙上的红布条无风自动,牡丹花芯里钻出簇白毛——竟是朵长了腿的雪蘑菇!
李红军抄起鹿皮口袋要罩,那蘑菇“嗖”地缩回冰缝。大青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扒拉着冰面某处狂吠。火把凑近照去,冰层下冻着的地质队员右手食指竟指向东北方,指甲缝里卡着片金灿灿的物件。
“是矿标!”王秀梅棉鞋底蹭开冰碴,“老辈人说这山里有金脉......"
话音未落,炮卵子挣断狼筋绳,獠牙挑飞三块碎冰。冰块砸中洞顶的冰溜子,钟乳石暴雨似的砸下来。李红军护住脑袋翻滚时,后腰撞上个硬物——地质队员的帆布包从冰缝里震出来,内袋的油纸包竟完好无损。
“哗啦”,泛黄的笔记本掉在冰面。李红军就着火把瞥见页脚日期——1965年霜降,正是地质队失踪那天。钢笔字被冰水晕开大半,唯独“赵家沟西坡发现人面菌”几个字清晰得瘆人。
洞外突然传来闷雷声,腊月天的雷打得冰窟首掉渣。赵老西突然魔怔似的念叨:“三枪将...不是猪...是山神爷的看门狗......”老爷子棉袄襟子里抖出张黄符,火苗刚舔上纸边,整座冰窖突然响起婴儿啼哭。
“咔嚓!”冻着母野猪的冰坨炸开,那件红肚兜“啪”地糊在张铁柱脸上。牡丹花突然渗出黑血,眨眼工夫就把羊皮袄前襟烧出个窟窿。
“是阴火!”李建国抡起猎枪砸碎冰坡,“顺冰道滑出去!”众人抱着猎犬滚进冰槽子,身后传来冰层坍塌的轰鸣。李红军攥紧地质队的笔记本,最后一瞥看见炮卵子立在冰窟最高处,背上的婴孩胎记竟睁开了眼。
屯子方向突然传来七长八短的铜锣响,守夜的二愣子扯着嗓子嚎:“野猪群过境!上百头!”李红军滚出冰道时,怀里的笔记本震落在地。狂风掀开的纸页上,人面菌的素描活似张扭曲的婴儿脸,旁边批注小字:见菌如见山眼,活物祭之可通灵。
冰道尽头的老松树上,赵老西的棉手闷子挂在树杈,里头还冒着带冰碴的血热气。屯子里的火光映红半边天,野猪群的嘶吼声里,竟混着几声像极了赵老西的冷笑。
冰碴子混着雪沫灌进领口,李红军后脖颈的汗毛根根竖立。屯子里三十七盏马灯全点起来了,火苗却被野猪群的煞气压得首缩脖儿,活像坟地里的鬼火。
"整群二百来头!"张铁柱踩着歪脖子树杈嚎叫,二棉裤被树皮挂出白花。李建国把猎枪架在磨盘上,枪管缠的红布条叫北风吹得噼啪响:"把猪血泼篱笆上!快!"
王秀梅抄起喂猪的葫芦瓢,舀起冻成冰坨子的黑熊血就往土墙上甩。血腥味激得野猪群发了狂,领头那头皮毛泛青的炮卵子,獠牙上还挂着半拉带冰碴的红肚兜。
"砰!"李红军的炸子儿擦过青毛猪耳尖,铁砂在它肩胛爆出团血雾。那畜生竟似通了人性,调头撞向屯西头的老井台。十多个后生刚垒起的松木栅栏,叫它一膀子撞出个豁口。
大青突然蹿上井沿,冲着月亮发出狼嚎似的长啸。屯里十八条猎犬齐刷刷伏地,狗爪子把雪地刨出半尺深的坑。李红军心头猛跳——这分明是遇上虎豹才有的示警!
"井水!井水变红了!"李小丫抱着桦皮水桶跌跌撞撞跑来,桶里晃荡的血水映着月光,竟泛出金线似的流光。李红军蘸了点在舌尖,铁锈味里掺着股子松脂香——和冰窖里炮卵子蹭的琥珀一个味儿!
赵老西突然从柴火垛后头闪出来,羊皮袄反穿着露出血糊糊的里子。老爷子两脚踩在八卦位上,旱烟袋沾着井水在雪地画符:"山眼开,黄泉漏!得用活物填......"
话没说完,青毛猪竟调头冲他撞来。赵老西不躲不闪,烟袋锅子猛磕自己天灵盖,竟磕出团荧绿的火星子。野猪群霎时炸了窝,三十多头母猪齐刷刷人立而起,肚皮上赫然裂开血口子——每头猪肚子里都滚出个裹着胎衣的崽子,崽子额头上全带着婴孩胎记!
"血引子......"李建国手里的狼筋绳差点掉进井里,"老辈人说的借腹养煞......"
李红军怀里的地质笔记突然发烫,纸页无风自动翻到人面菌那章。插图上的蘑菇腿竟渗出黑血,在空白处爬出行小字:"子时三刻,以煞破煞。"
"上炸药!"李红军扯下棉手闷子塞雷管,"往井里扔!"张铁柱扛来冬捕用的炮仗,二十管开山雷捆成个蜂窝煤似的。青毛猪似有感应,调头就要撞炸药包,却被大青咬住后档死命拖住。
"轰——"
井台炸起三丈高的血柱子,冻土块混着冰碴子雨点般砸下。野猪群突然集体调头,冲着老鸹岭疯跑。李红军打着手电追到炸塌的井口,光束扫过处,井壁的冰层里竟冻着个穿矿工服的人——左手捏着地质锤,右手食指首指东南,跟冰窖里那个姿势一模一样!
王秀梅突然揪住李红军后襟:"丫丫呢?丫丫刚还在磨盘后头!"
屯东头传来声嫩生生的尖叫。众人追到河套子时,只见李小丫的羊角辫在月光下一晃,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拖进了冰窟窿。冰面上散落着几朵雪蘑菇,菌盖上的人脸笑得瘆人,嘴角还沾着丫丫棉袄上的红布条。
李红军刚要跳冰窟,冰层下突然冒出串气泡。血水翻涌间,隐约可见丫丫被团白毛裹着往深处沉,那白毛分明是冰窖里人面菌的菌丝!
"快看山神庙!"张铁柱嗓子劈了叉。老鸹岭最高处的山神龛突然自燃,火苗是渗人的幽绿色。木刻神像的右眼珠"啪嗒"掉落,滚到李红军脚边——哪是什么松木珠子,分明是颗冻僵的野猪眼,瞳孔里还映着丫丫惊恐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