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能进文物商店主动说要“好东西”的,那多半不是一般人。
“同志,您是……外地来的?”
营业员试探着问,态度比刚才热络了不少。
何雨东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嗯,过路,随便睇睇。”
“那您可来着了!”
营业员立刻来了精神,脸上堆起了笑容。
“我们这儿正好有件新到的宝贝,绝对上档次!”
她说着,转身从后面的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红绒布包裹着的东西。
何雨东眯了眯眼,心说,哟,还挺神秘。
营业员将东西放到柜台上,轻轻揭开绒布。
一个造型典雅的瓷瓶露了出来。
“同志您看,这可是嘉庆官窑的粉彩十二金钗图赏瓶!”
营业员的语气带着一丝骄傲。
何雨东凑近了些,目光落在瓶身上。
瓶身洁白细腻,釉面光润。
上面用粉彩精心描绘着十二位姿态各异的仕女,正是红楼梦中的十二金钗。
人物线条流畅,设色淡雅柔美,确实是难得的佳品。
他拿起瓶子,翻过来看瓶底。
“大清乾隆年制”六字三行篆书款,写得中规中矩。
何雨东心里“呵”了一声。
这瓶子,画工、胎釉都符合嘉庆时期的特征,虽然也落乾隆款,但跟真正的乾隆官窑比,还是差着那么点意思。
不过,也算得上是嘉庆粉彩器中的精品了。
“嗯,东西是不错。”
何雨东不动声色地放下瓶子,淡淡地说道。
营业员见他似乎挺识货,更加热情了:
“这可是我们店里数一数二的宝贝,品相您也看到了,绝对完美!”
何雨东点点头,问道:
“这个……几多钱啊?”
营业员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随即又笑道:
“这个价钱嘛……我得去问问我们主任,您稍等。”
说着,她转身进了里间。
何雨东趁机又打量了一下柜台里的其他东西。
大多是些普普通通的晚清民国瓷器,还有些工艺品,没什么特别出彩的。
也就这件赏瓶,还算能入眼。
没一会儿,营业员喜滋滋地出来了。
“同志,我们主任说了,您是诚心要,给您个实诚价,两千块!”
“噗——”
何雨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两千块?
抢钱呢这是!
这瓶子,搁后世拍个几十上百万不成问题。
但眼下这年月,这玩意儿在黑市上顶天了也就值个两百块。
这文物商店,真把他当成不懂行情的“港纸”大水喉了。
他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太贵了,太贵了。”
就在他准备转身走人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柜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那是一件金红色的物件,被随意地放在一个托盘里,上面落了些微尘。
“等等,那个……那个是什么?拿给我睇睇。”
何雨东指了指那个角落。
营业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
“哦,那个啊,是个金步摇,清朝的玩意儿,垒丝工艺,不怎么值钱的。”
她说着,还是把那个金步摇拿了出来,递给何雨东。
何雨东接过金步摇,入手微沉。
他仔细端详起来。
这一看,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哪里是什么清朝的垒丝工艺!
这分明是宋代的金丝编织工艺!
步摇的主体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繁复华丽。
其上还点缀着几片叶子,叶脉清晰可见。
最令人震惊的是,这整个步摇,竟然是用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金丝,一丝一丝,一层一层,编织盘绕而成!
那金丝细密到了极致,却又根根分明,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阳光下,金红色的光芒流转,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工艺……何雨东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顶级的金丝编织工艺,早就失传了!
后世江南省曾经发掘过一座宋代大墓,出土过类似的凤冠残件。
可惜,当时的考古人员缺乏经验,加上某些人的无知与贪婪,那件本该震惊世界的国宝,竟然在发掘和修复过程中遭到了严重破坏,甚至被当成普通金器熔毁了一部分。
何雨东每每想到此事,都痛心疾首。
而眼前这个金步摇,其工艺之精湛,保存之完好,简首令人发指!
比那件被毁的凤冠残件,不知道要精美多少倍!
这玩意儿,别说两千块,就是两万块,在后世那也是有价无市的绝世珍品!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表面上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步摇上垂下的流苏。
“嗯,这个嘛……看着还算别致。”
他抬起头,看向营业员。
“这个多少钱?”
营业员大概没想到他对这个“不值钱”的小东西感兴趣,随口说道:
“这个便宜,五十块钱。”
五十块!
何雨东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后空翻。
这山溪省文物商店的鉴定师,是体育老师兼职的吗?
把宋代顶级工艺的金步摇当成清代普通垒丝货,这眼神儿,也是没谁了。
不过,也幸亏他们不识货,不然这漏哪能轮得到他来捡?
“行吧,那个瓶子太贵了,我就要这个金步摇好了。”
何雨东故作大方地一挥手。
营业员一听,虽然没做成“大生意”,但好歹也卖出去一件,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
“好嘞!同志您真有眼光,这步摇虽然老旧了点,但款式还是挺别致的。”
何雨东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摸出五十块钱递过去。
营业员开了票,把金步摇用一张泛黄的棉纸简单包了包,递给何雨东。
何雨东接过金步摇,小心地放进公文包的夹层里。
他心里美滋滋的。
嘿,这趟太元市,没白来!
何雨东揣着宝贝,心头那叫一个美滋滋。
他刚迈出文物商店的门槛,还没来得及回味捡漏的快乐,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
对方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半旧的中山装,手里抱着用布包着的长条物件,此刻散落在地。
得,字画。
何雨东眼尖,一眼就瞧出来了。
“没事没事。”
他嘴上说着,还是蹲下身帮忙拾掇。
那人见何雨东从文物商店出来,两手空空,以为他没淘换到中意的东西,眼睛立马亮了。
“同志,我看您也是懂行的人。”
“我这儿有几幅祖传的画,您给掌掌眼?”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解开布包。
何雨东心里“啧”了一声。
这套路,也太老掉牙了吧。
碰瓷都碰得这么没技术含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专业”的。
他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就是随便看看,己经买好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