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C市的冬日,像一出缓慢上演的默剧,背景是铅灰色的天空和光秃秃的树杈。阳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旋即便被无孔不入的寒风吹散。
萧然站在自己新租公寓的窗前,指间的炫赫门烟雾缭绕,勾勒出他沉默的侧脸。
那场荒诞的庭前会议像一根鱼刺,卡在他的喉咙,不上不下。
阮校蕊那张精致却写满傲慢与偏见的脸,在她轻飘飘地说出“现在这社会,雷锋可不多见了”时,彻底撕下了法律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其下冰冷、甚至刻薄的骨骼。
他办公室里那尊小小的正义女神铜像,依旧蒙着双眼。
他曾无数次擦拭它,试图拂去其上的尘埃,也拂去自己心中的迷茫。
但现在,他觉得那块黑布蒙住的,或许不只是眼睛,还有良知。
当法庭本身成为践踏公正的舞台,当天平在权柄者手中随意倾斜,诉诸于它的“正义”,便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赵立强的绝望,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萧然心头。
他知道,正常的法律途径,在这位阮大审判长面前,几乎是死路一条。
她的“自由心证”,己经变成了“任我心证”。
烟头烫到了手指,他猛地回神,将烟蒂狠狠摁进己经堆满的烟灰缸。
断头台的铡刀尚未落下,但寒光己现。
他不会坐以待毙。
有些“诉讼”,必须在法庭之外进行。
“扶不起的‘正义’……”他低声重复着,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那就换个方式,摆一场特殊的宴席,送上一份无人能拒绝的请柬。”
他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将ZC市午后的喧嚣与虚伪的阳光隔绝在外。
房间内光线黯淡,只有桌上那尊小小的正义女神像,在昏暗中泛着幽冷的青铜光泽。
她依旧蒙着双眼,手中的天平却在萧然的注视下,仿佛真的开始缓缓倾斜。
这一次,他没有擦拭女神像上的微尘。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良久,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个从未在ZC市使用过的老式按键手机。
没有智能系统,没有繁杂应用,只有最基础的通话与短信功能。
卡是匿名的,在某个不知名的小摊上随手买的。
他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对方的声音嘶哑而简短,像砂纸摩擦过朽木。
“华国社会调查事务所。”
“查个人,”萧然的声音同样低沉,不带任何情绪,“阮校蕊,ZC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官。她的所有,我都要。”
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她住所的邻居,以及那片区域的详细规划图,精确到每一栋。”
“三天。老规矩。”对方没有多问一个字。
“钱会到账。”萧然挂断电话,将手机重新扔回抽屉深处。
华国社会调查事务所,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影子组织。
只要价钱合适,他们能挖出任何你想要的秘密,从政商名流的私生活到普通市民的祖宗十八代。
萧然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每一次,他们的效率都和他们的收费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家庭住址、婚姻状况、子女情况、日常作息、社交圈、乃至消费习惯和任何可疑的财务往来。
邮件加密,比特币支付,不留痕迹。
收价高昂,事无巨细。
接下来的两天,萧然没有再接任何案子。
等待专业报告的同时,萧然自己也没闲着。他利用律师的便利,查阅了阮校蕊近年来主审的一些争议案件的判决书。
判决书的行文风格往往能透露出审判者的思维模式。
阮校蕊的判决,尤其在涉及性别对立的案件中,其偏向性昭然若揭。
她的判词,时而感性泛滥,时而又刻薄尖酸,对男性当事人往往更为严苛,充满了先入为主的臆断。
他看着墙上赵立强案的卷宗,旁边就是阮校蕊的照片——那是从法院官网下载的,照片上的她笑得职业而疏离。
第三天黄昏,一个加密邮件出现在他常用的匿名邮箱里。附件是一个压缩包,密码是他们事先约定的乱码。
解压后的文件,如同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阮校蕊的生平,像一幅精心绘制却又处处透着腐臭的工笔画,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阮校蕊,三十三岁,法学硕士,毕业于一所名牌政法大学。
履历光鲜,年轻有为。但报告的字里行间,却渗透出另一种信息。
她的升迁之路,似乎与几位“贵人”的提携密不可分。
报告中隐晦地提及了几次她与上级领导在非工作时间、非工作地点的“深入交流”。
她的前夫,一位同样从事法律工作的男性,在离婚时几乎净身出户,理由是“感情破裂”,但坊间传闻,是因其发现了阮校蕊某些“不忠”的证据,却反被倒打一耙,险些身败名裂。
报告还附带了阮校蕊名下及关联账户的资产状况。
数额之大,远超一个中级法院法官的正常收入。
最关键的信息是她的住址:城南的“溪山御景”别墅区。
那是ZC市有名的富人区,安保严密,房价市场估价近千万。
萧然打印出别墅区的平面图,用红笔圈出了阮校蕊的住宅位置——C区17栋。
他需要实地勘察。
一个周末的下午,天空飘着细密的冷雨,像一层化不开的愁绪。
萧然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运动服,戴上棒球帽和口罩,开着一辆从二手车市场淘来的、毫不起眼的旧捷达,驶向“溪山御景”。
别墅区门口的保安果然盘查严格,对进出车辆和人员都会仔细询问登记。
萧然没有硬闯,将车停在稍远处,步行观察。
他注意到,别墅区虽然只有一个主出入口,但侧面有一段围墙相对较低,且靠近一片正在施工的绿化带,管理上似乎存在疏漏。
雨丝渐密,打湿了他的帽檐。他沿着别墅区的外围行走,雨水顺着百叶窗般的树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印记。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市区清新几分,但也更冷冽。
一栋栋设计考究的别墅掩映在冬日萧瑟的树木间,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与矜贵。
他找到了一个可以观察到C区17栋别墅部分情况的隐蔽角落。
那是一栋三层带花园的独立别墅,米色的外墙,红色屋顶,在阴雨天显得有些沉闷。
院子里停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Ma,应该是阮大审判长的座驾。
就在他仔细观察阮校蕊别墅的周边环境,试图寻找监控死角和潜在的侵入路径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他微微一怔。
C区17栋隔壁,C区18栋,那栋同样气派的别墅,此刻院门半掩,似乎久未有人打理,花园里的草木也有些杂乱。
更重要的是,透过铁艺大门的缝隙,他隐约看到门内侧信箱上贴着的一个褪色的小标签,上面用打印体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王建富”。
王建富?
萧然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引信,瞬间点燃了他记忆深处关于北帝观、七星剑、以及玄真道长“清理门户”的血腥往事。
王建富,玄真道长的孽子,那个妄图弑父夺观、最终被道长“天谴”的男人。
他不是己经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一栋别墅?
他立刻想起,王建富的案子虽然以李斯顶罪告一段落,但王建富生前通过各种非法手段敛聚的财富,并未完全查清。
玄真道长也曾提及,王建富“在外面劣迹斑斑”,“干的都是些空手套白狼、合同诈骗的勾当”。
当初警方对王建富的资产进行查封时,主要集中在他名下的公司和一些公开的不动产。
这栋位于高档别墅区的房产,显然是王建富精心藏匿的、未被发现的可执行财产。
或许是他留作东山再起的后路,或许是金屋藏娇的所在。
“王建富……”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笑意,“你倒是死得其所,留下这么一份‘厚礼’。”
死去的王建富,竟在不经意间,给他留下了一份“遗产”。
这栋空置的别墅,与阮校蕊的家仅一墙之隔。
这栋别墅,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它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观察点,一个潜在的切入点,甚至……一个处理后续麻烦的便利场所。
命运的丝线,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将几个看似不相干的节点,缠绕在了一起。
雨点敲打在帽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萧然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命运的安排,有时就是这般吊诡。
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死后却可能为另一场“正义”的执行,提供意想不到的便利。
他没有再久留。初步的勘察己经有了重大收获。
回到那辆不起眼的捷达车上,雨刮器徒劳地刮着车窗上的雨水,像是在擦拭一块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污迹。
他拿出手机,调出阮校蕊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薄。
萧然看着她,仿佛己经看到了她惊恐失措的表情。
地下室的灯光依旧昏暗。
萧然在一张白纸上,开始勾勒“溪山御景”C区的简易平面图,重点标注了阮校蕊和王建富两栋别墅的位置,以及周边的监控探头、围墙高度、可能的潜入和撤离路线。
他打开另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标签上是各种化学名称。
还有一些精密的玻璃仪器,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这里,是他临时的“地下室”,是他另一个身份的“工作室”。
他取出一副全新的乳胶手套,细致地戴上。手套拉紧时发出的轻微吱嘎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死神拉响的序曲。
他拿起一个棕色的小药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
他轻轻晃动着,瓶内的液体粘稠而无色。
氯化钡。一种古老而高效的毒药,微量即可导致心肌麻痹,造成酷似心肌梗塞的死亡假象。
在法医鉴定中,若非特意针对性检测,极易被忽略。
阮校蕊,你喜欢玩弄“经验法则”,喜欢用偏见和臆断来审判他人的人生。
那么,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基于“经验”的判决。
你那颗冰冷而傲慢的心脏,也该体验一下,被冰冷扼住的滋味了。
他将药瓶放回原处,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知道,赵立强的案子,在阮校蕊那里,己经宣判了死刑。
而他,即将成为阮校蕊的最终审判者。
窗外的寒风,似乎更紧了一些。
ZC市的冬夜,一场特殊的“夜宴”正在悄然筹备。
而阮校蕊,便是那场夜宴上,最重要的“客人”。
她的请柬,己经由萧然亲手写就,墨迹是无形的剧毒,落款是沉默的死神。
那尊蒙眼的正义女神像,依旧静默地立在桌上。
她的天平,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又一次因为承载了新的、沉甸甸的砝码,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这一次,萧然甚至没有去看它。
他心中的天平,早己有了自己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