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外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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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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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庭外执行
作者:
昨日秋风悲画扇
本章字数:
8160
更新时间:
2025-05-21

ZC市的晨曦,终于在连绵阴雨后撕开一道苍白的豁口。

阳光,与其说是恩赐,不如说更像手术台上那盏冰冷的无影灯。

穿透稀薄的云层,带着一丝消毒水般的凛冽,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北帝观山门外那片湿漉漉的青石板。

水汽蒸腾,混淆了远山的轮廓,也模糊了萧然眼前的世界。

候家烨那句“当然是负责啊!必须负责!”像一根引线,点燃了萧然脑内那团混沌的迷雾,炸开一片短暂却刺目的亮光。

负责。

这两个字,沉甸甸地砸在他心上,压过右腿持续的钝痛,压过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的疲惫。

他几乎是逃离了北帝观,逃离了玄真道长那面能照见灵魂狼狈的铜镜,逃离了候家烨错愕的追问。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

那辆破旧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像一个濒死的病人,每一次颠簸都让萧然的五脏六腑跟着翻腾。

他那件深色夹克,依旧散发着隔夜的雨水和汗液的微酸气味,与车厢内香水和油腻食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熟悉感。

他曾在这气味中,冷静地跟踪、观察,像一个城市鬣狗,嗅探着猎物的踪迹。

而现在,他自己成了那只迷失方向、浑身狼狈的鬣狗。

筒子楼依旧是那副被岁月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模样。

阳光斜斜地照在斑驳的墙皮上,照出那些凝固的血痂般的暗红色砖块。

楼道里,那股熟悉的、混杂着霉味、消毒水、饭菜馊腐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炭火焦糊的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萧然的喉咙。

他站在钱淑颜家门口,那扇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死一般的寂静。

他抬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却迟迟无法叩响那扇薄薄的木板。

前几次,他是撬锁而入的“窃贼”,是攀窗而上的“壁虎”,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审判者”。

这一次,他是谁?一个差点铸成大错的罪人?一个不知如何弥补的懦夫?

门内,传来轮椅轻微滚动的声音,然后是琪琪怯生生的、带着鼻音的询问:“谁……谁呀?”

萧然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而滞涩,卡在胸腔里,不上不下。

“琪琪,是……萧叔叔。”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拉开了一条更宽的缝。

琪琪的小脸露了出来,依旧苍白,头发有些散乱,眼睛却比上次亮了一些,或许是因为那只被他遗落的泰迪熊,此刻正安静地待在轮椅的扶手上,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叔叔……”琪琪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警惕,反而多了一丝孩子气的依赖。

亲戚将她送回后,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去,这间屋子,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妈妈……还没回来。”琪琪小声说,眼神黯淡。

“我知道。”萧然侧身挤进房间。那只巨大的泰迪熊被琪琪抱在怀里,几乎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萧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琪琪,吃早饭了吗?”他提了提手中还温热的豆浆和包子,塑料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这是他路过街角早点摊时,鬼使神差买下的。他甚至不知道琪琪喜欢吃什么。

他笨拙地走进那间充斥着绝望气息的小屋。

阳光从蒙尘的窗户艰难地挤进来,在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他将早餐放在掉漆的茶几上。

那上面还残留着他上次带来的进口巧克力包装纸。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食物变质前那种不易察觉的酸腐气。

“叔叔,你……你怎么又来了?”琪琪小声问,小手无意识地着泰迪熊柔软的耳朵。

“我……我来看看你。”萧然环顾西周,房间里比他上次来时更显凌乱,一些换洗衣物堆在床角,空气中那股药味似乎更浓了些。

他一个习惯了冰冷器械和精密计算的人,此刻面对这充满生活琐碎和无助气息的房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试着帮琪琪把早餐摆好,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豆浆差点洒出来,包子也险些掉在地上。

他那双曾精准调配过致命化学试剂的手,此刻连一个塑料袋都解不开。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窘迫。

琪琪小口小口地吃着包子,偶尔抬头看他一眼。

这个叔叔很奇怪,他身上的衣服总是皱巴巴的,脸色也总是很难看,但他送的熊很软,买的包子也很香。

萧然就那么坐在一旁,看着琪琪吃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那颗习惯了分析案情、推演逻辑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

他想起候家烨那句“负责”,想起自己冲出北帝观时的那股决绝。

可“负责”究竟是什么?是每天送来三餐?是帮她打扫房间?

还是……告诉她,她的母亲,差点死在自己手中?

吃过早饭,他开始笨拙地收拾屋子。

他把散落在地上的彩笔捡起来,把翻开的童话书合上,甚至想去洗堆在水槽里的碗筷,却发现自己连洗洁精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那件深色夹克的袖子,很快便沾上了灰尘和油污,那熟悉的、象征他落魄律师身份的起球的旧西装袖口,此刻仿佛与这夹克融为一体,昭示着他无论扮演何种角色,都无法摆脱的狼狈。

右腿的旧伤在持续的站立和弯腰中发出抗议,细密的痛楚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咬着牙,将这痛楚与内心的煎熬一并咽下。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潜入这里,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试探和算计。

而现在,他每一次笨拙的举动,都像是在赎罪,却又不知道罪在何处,罚往何方。

下午,他推着琪琪的轮椅,去了附近的社区公园。

阳光正好,公园里有些老人带着孩子在玩耍。

琪琪似乎很久没有出来晒太阳了,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红晕。

她指着在草地上追逐嬉戏的小狗,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萧然看着她,心中那块坚硬的、被包裹起来的内核,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啄了一下,裂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负责”。

他甚至不知道,当钱淑颜醒来,他该如何面对她。

市二院的消毒水气味,像一把无形的刮刀,反复切割着萧然的神经。

他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站在重症监护室厚重的玻璃门外。

钱淑颜依旧躺在里面,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闪烁着冰冷的数据,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冲到这里。

第一次,是在他确认钱淑颜存活的那个清晨,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想要冲进去,想要质问,想要弄清楚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第二次,是在北帝观跪了一夜之后,被候家烨那句“负责”点醒,他想冲进去,想说些什么,也许是道歉,也许是坦白,但最终都在门口化为徒劳的徘徊。

这一次,他依旧站在门外。

玻璃上倒映出他憔悴不堪的脸,领结歪斜,眼神空洞,像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稻草人。

他那双曾冷静观察过无数犯罪现场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和无法言说的恐惧。

“先生,这里是重症监护区,家属请按规定时间探视。”

一个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职业性的提醒打断了他的失神。

萧然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了两步。

“我……我不是家属。”他喃喃道,声音干涩。

他是什么?一个差点成为凶手的陌生人?

他想冲进去,跪在钱淑颜的病床前,告诉她一切。

告诉她刘伟的死是他通过那部备用手机的聊天记录引导的推测,告诉她自己曾如何计划那场“意外”,告诉她琪琪的遭遇让他幡然醒悟。

他想把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搬开,哪怕被唾骂,被送进监狱,也好过现在这种灵魂被反复炙烤的煎熬。

可是,他不能。

如果钱淑颜知道真相,她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加重病情?琪琪怎么办?那个刚刚在他笨拙的照顾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的小女孩,会不会再次被推入更深的深渊?

他此刻却被这些简单却沉重的问题彻底锁死。

他所谓的“负责”,难道就是带来更大的伤害吗?

他颓然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右腿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他想起自己曾站在北帝爷神像前,质问那倾斜的天平。

有一次,他终于鼓足勇气,在探视时间结束,其他家属都己离开后,走到了钱淑颜的病房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钱淑颜依旧沉睡着。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嘴唇干裂,眉头微蹙,似乎在梦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萧然站在床边,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他想开口。他想说“对不起”。他想说“我错了”。他想说“我会负责”。

但这些字眼,像被灌了铅一样,沉甸甸地堵在他的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沙哑的音节。

他伸出手,想去碰触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那只手瘦弱而苍白,手背上还留着输液针头的淤青。

但他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却像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最终,他只是狼狈地、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病房。

每一次的探访,都像一次对他的无声凌迟。

夜里,他回到那家龙蛇混杂的小旅馆。房间里依旧弥漫着劣质香烟和速食面的混合气味。他会坐在床沿,对着窗外ZC市那片光怪陆离的霓虹发呆。

他不是那个天赋异禀的“雨衣人”,他没有通天的手段,没有海外的资金,他甚至连一句真诚的道歉都说不出口。

他只是一个在法律的泥沼中挣扎,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伸张“正义”,却差点酿成大错的普通人。

一个正在“成长”的雨衣人,这成长的代价,却是如此惨痛。

傍晚,他再次回到筒子楼。

琪琪己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泰迪熊。

桌上,是他买来的彩笔和画纸,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坐着轮椅,旁边是一个更高大的、同样歪歪扭扭的小人,手里提着一个包子。

萧然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轻轻地将琪琪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然后,他坐在那张破旧的沙发上,在昏暗的光线下,久久地注视着那个孩子。

他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钱淑颜何时会醒来,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窗外,ZC市的雾霾又开始弥漫,模糊了霓虹,也模糊了他眼前的道路。

他那件深色夹克,像一件无法脱卸的囚衣,将他困在这间充满绝望和无助的小屋里。

他想不好。他真的想不好。

他只是一个笨拙的、正在学习如何“负责”的雨衣人。

而这条路,比他以往执行过的任何一次“审判”,都更加艰难,也更加漫长。

他那双习惯了黑暗的手,此刻,只想抓住一点点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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