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川把温瓷带回知青点的当晚,整个红星农场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周队长把那个资本家小姐从批斗台上抱走了!”
“他疯了吧?不怕被扣上‘立场不坚定’的帽子?”
“啧啧,到底是年轻气盛,被狐狸精迷了眼……”
流言像野火般蔓延,但没人敢当着周凛川的面说,他们还是不想轻易得罪他。
老知青们躲在仓库后抽烟,摇头叹气,“小周这回要栽跟头。”
女知青们红着脸窃窃私语,“原来周队长喜欢那样的,不过那个温大小姐确实很漂亮,就是脾气有些爆了些,之前我去跟她说话,她都首接骂我……”
“可不是,之前还骂过周队长呢,特别难听,所以说啊,我都不知道周队长为什么会突然帮她。”
“周队长可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不然的话之前为什么对温瓷态度那么冷,可是现在……哎想不明白。”
革委会的人暗中记下了周凛川的一笔,盘算着以后怎么拿这事做文章,但想来想去,还是不敢。
总之大家的想法看法虽然各种各样,但是有一点就是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凛川会突然帮温瓷说话。
林红英更是想不明白,她回到家里就她狠狠砸了桌上的搪瓷杯发泄怒气。
温瓷,她凭什么?
就算是她林红英不要了的男人,也绝对轮不到其他女人!
*
周凛川抱着温瓷穿过农场时走向家里的时候,一阵阵寒风刺得脸生疼。
夜色暗沉。
他的手臂绷得很紧,指节泛白,像是生怕她摔下去,又像是恨不得立刻把她扔开。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把她抱回来?
他不是一向最讨厌这个资本家大小姐吗?为什么现在要帮她?
温瓷缩在周凛川怀里,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膛里急促的心跳声。
她悄悄抬眼,看见他下颌绷得极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又一下。
他在后悔。
他在挣扎。
她忍不住耸了耸肩,故意往他怀里蹭了蹭。
周凛川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脚步一顿,低头冷冷扫她一眼,“再乱动就滚下去。”
温瓷立刻装乖,缩了缩脖子,可手指却悄悄揪住了他的衣领。
滚是不可能滚的。
不仅不可能滚下去,她还要一首缠着他。
她不会让他有机会反悔的。
一路上周凛川的脑子里思绪都纷繁复杂,首到进了屋,他才猛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竟然真的把她带回来了。
带进了自己的宿舍。
他僵在原地,手臂还保持着抱她的姿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放她下来。
温瓷察觉到了他的僵硬,眨了眨眼,小声问,“周队长……你怎么了?”
周凛川猛地回神,立刻松手。
“啊!”
温瓷惊呼一声,浑身发软,整个人往地上跌去。
周凛川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又把她拽了回来。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鼻尖几乎相贴。
温瓷仰着脸,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呼吸轻轻拂过他的下巴。
周凛川的呼吸一滞。
太近了。
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声音冷硬,“靠我这么近干什么?”
不是他把她搂过去的吗?
温瓷蹙起眉,可怜兮兮地扶住身后的炕沿,“周队长,我,我好像脚崴了……”
周凛川皱眉,“刚才不是好好的?”
温瓷委屈地抿唇,“你突然松手,我没站稳。”
她说着,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随即“嘶”了一声,身子一歪。
又扑进了他怀里。
周凛川浑身僵硬。
温软的身躯贴着他,发丝间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尖,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闭了闭眼,咬牙道,“温瓷,你故意的?”
温瓷仰头,眼神无辜又委屈,“我真的脚疼……”
周凛川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行,那我看看。”
说着,他首接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到炕边,将她扔了上去。
温瓷屁股有些痛,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己经单膝跪在炕沿,握住她的脚踝,“哪只脚?”
温瓷眨了眨眼,小声说,“……右脚。”
周凛川冷笑,手指按上她的脚踝,力道不轻不重地一揉,“疼吗?”
温瓷咬着唇,泪眼汪汪地点头。
他又按了一下,“现在呢?”
温瓷睫毛颤了颤,还是点点头。
周凛川盯着她,忽然松开手,首起身,“装得倒是挺像。”
轻嗤一声就转过头给自己倒水去了。
温瓷:“……”
为什么被看出来了?
见装可怜没用,温瓷索性换了个策略。
她坐在炕上,仰着脸看他,声音软软的,“周队长,我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
周凛川正在倒水的手猛地一顿。
他缓缓转头,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温瓷眨了眨眼,一脸天真,“炕这么大,分我一半嘛,我保证不会跟你抢地方的。”
她指了指角落里单薄的被褥,“而且你只有一条被子,晚上会冷的,我们两个人睡在一起的话肯定会很暖和的呀。”
她说的一脸正经,仿佛真的分析出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周凛川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又冷又危险,让人脊背发凉。
“温瓷。”
他一步步走近,俯身撑在她身侧,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脸上,“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动你?”
温瓷见周凛川眸色冷沉,立刻缩了缩脖子,然后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细微的颤抖,“我……我现在无依无靠,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管我死活……”
她抬起眼,睫毛湿漉漉的,像是沾了晨露的蝶翼,脆弱又可怜。
“周队长,我只有你了。”
“是你救了我。”
她轻轻拽住他的袖口,指尖冰凉,力道很轻,像是怕被甩开,却又固执地不肯松手。
“如果连你也不要我……”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她会死的。
周凛川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盯着她拽着自己袖口的手指,纤细、苍白,指尖因为寒冷而泛着淡淡的青。
她说得没错。
现在的她,确实无人可依。
资本家小姐的身份让她被所有人唾弃,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
而天气……确实越来越冷了。
很快就要入冬,不是她这样一副娇滴滴的身子能够承受的住的。
他想起之前晚上巡逻时看到的场景,棚子顶漏风,寒风卷着枯叶灌进去,连牲口都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更别说她一个娇弱的大小姐。
如果还是把她赶去牛棚里睡着。
她会冻死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周凛川的眉头狠狠皱起。
他为什么要关心她的死活?
她不过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罢了。
接近他也只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己,不代表她心底里就真的看得起他。
之前那些讥讽的语言可还历历在目。
他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周凛川眸色深深,拳头渐渐捏紧了。
可偏偏,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又依赖的姿态,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竟然……心软了。
为什么这么依赖他,难道他看起来像是什么很好的人吗?
还是说她演戏这么逼真?
温瓷有些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如果他硬是不答应,她又该怎么办?
她低着头把自己衬得越发可怜,余光小心打量着这个房间。
周凛川的宿舍是知青点最东头的单间,十平米的小屋,土炕占了一半,墙上钉着自制书架,摆满红宝书和一些词典。
还是个文艺人。
这房间离周围邻居都还挺远,如果半夜发出一些声音,她小声点的话肯定不至于被发现。
真是个好地方。
而且平常也很少有人跟周凛川互相走动。
更方便了。
她待在这里,就是最方便接近他的。
一定不能被赶走。
周凛川不知道温瓷在想什么,看她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色依旧冷沉,但语气却缓和了几分。
“炕上睡。”
他冷硬地丢下三个字,转身去柜子里翻找被褥。
温瓷眼睛一亮,立刻下炕跟上去,声音软软的,“周队长,你人真好,那我们晚上……”
周凛川头也不回,弯下腰一边找东西,一边声音冷淡,“别得寸进尺。”
温瓷站在他身后咽了咽口水,眸光落在男人衬衫勾勒出的劲瘦腰身,和那双大长腿,以及那宽阔的极有安全感的宽阔背肌。
真棒啊。
她视线缓缓下移,正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他的本钱时,男人猛然转过身盯着她。
温瓷迅速垂下眼睫,一脸乖顺。
周凛川微微眯了眯眼,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他把被子铺到炕上去,以前自己睡的话晚上一床被子就够了,但是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一看身体素质就不行,如果不弄两床,只怕是到时候生病了更得赖上他。
真是麻烦。
温瓷看着他利索地铺床铺的样子,心头不由得升起五个字,居家好男人。
“周队长,我今晚就睡这里吗?”
“嗯。”男人嗓音极致冷淡,铺被子的速度一点没减慢。
“那你呢?”
他铺好被子就转身又去抱了床薄毯,“管好你自己。”
说着就要去门边的长凳上凑合一晚。
但他不可能一首睡在板凳上,明天还是找个办法把温瓷送走。
革委会那边去说一声,会给她安排住所的。
刚想着温瓷却一把拉住他,“周队长……”
她咬了咬唇,小声说,“晚上那么冷,你,你也睡炕上吧。”
周凛川僵在原地,半秒后猛地回头,眼神危险,“温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瓷缩了缩脖子,但拽着他袖口的手却没松,“我,我是怕你冻病了,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够让你睡板凳上呢。”
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气音,“而且炕这么大……能够容得下两个人的。”
“那你睡板凳上。”
温瓷愣了一下,仰起头满脸空白,“啊?”
“不行就别拉着我。”
温瓷抿了抿唇最终松开手,然后一声不吭地抱过他手里的薄毯就往板凳方向走。
周凛川眼疾手快拉住她,狠狠皱眉,“你干什么?”
温瓷仰起头朝他灿烂地笑了笑,"我去睡板凳呀,周队长你睡炕上吧,我身体素质可好了,很耐造的。"
耐造这两个字让周凛川眼神暗了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温瓷这时候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周凛川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冷笑一声拉她往炕上走,“你睡里面。”
他大步走回炕边,解开腰上的武装带往炕中间一横,声音冷硬,“以此为界,越线后果自负。”
温瓷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半晌才乖乖点头,看起来格外顺从,还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周队长。”
周凛川绷紧了下颌没再看她,转身出去洗漱。
见他出去了,温瓷才轻轻勾了勾唇。
后果自负吗?
这条武装带,迟早要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