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城西的"福隆茶行"门前，黄飞鸿和十三姨风尘仆仆地站定。连续三日的逃亡让两人疲惫不堪，十三姨的绿色衣裙己经沾满泥渍，黄飞鸿右肩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就是这里？"十三姨低声问道，打量着这座不起眼的两层小楼。茶行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木牌，窗内黑漆漆的，看不出有人活动的迹象。
黄飞鸿点点头，谨慎地观察西周："陈真说过，接头暗号是敲五下门，三长两短。"
他正要上前，十三姨突然拉住他的手臂："等等。"她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子，借着阳光反射，仔细观察茶行二楼的窗户。
"有反光。"她声音紧绷，"可能是望远镜或者枪管。"
黄飞鸿眯起眼睛，果然看到二楼窗缝中有一丝不自然的金属反光。他不动声色地拉着十三姨退到街对面的小巷里。
"被盯上了。"黄飞鸿沉声道，"我们得另想办法。"
十三姨咬了咬下唇："也许...我们可以制造些混乱，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黄飞鸿思索片刻，突然注意到茶行侧面的小巷里有个挑着担子卖糖葫芦的小贩。那小贩虽然衣着普通，但眼神不断瞟向茶行方向，明显是在盯梢。
"有办法了。"黄飞鸿从怀中取出几枚铜钱，"关小姐，你会演戏吗？"
片刻后，十三姨突然从小巷冲出，跌跌撞撞地扑向糖葫芦摊，一把抓住小贩的衣袖："救命！有人要杀我！"
她头发散乱，满脸惊恐，活像个被歹徒追赶的良家妇女。小贩一时懵了，结结巴巴地问："小、小姐，怎么回事？"
"那边！"十三姨指向小巷深处，"有个疯子拿着刀追我！"
小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实则是黄飞鸿乔装）挥舞着菜刀冲过来。小贩吓得丢下担子就跑，连带着街上的几个行人也尖叫着西散逃开。
混乱中，黄飞鸿迅速绕到茶行后门，按照暗号敲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警惕地打量着黄飞鸿。
"天有不测风云。"黄飞鸿低声道出接头暗语。
老者眼睛一亮："人有旦夕祸福。进来！"
黄飞鸿闪身入内，老者刚要关门，十三姨也从侧门溜了进来。三人迅速穿过堆满茶叶箱的仓库，来到一间隐蔽的内室。
"我是老周，这里的掌柜。"老者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色异常凝重，"你们惹上大麻烦了，整个肇庆都在搜捕你们。"
"我们知道。"黄飞鸿从怀中取出染血的名单，"这是陈真同志临终托付的，需要交给孙先生。"
老周接过名单，手微微发抖："陈真他...？"
"牺牲了。"十三姨轻声说，眼眶又红了。
老周长叹一声，将名单贴身收好："我会想办法转交。你们现在需要什么？"
"安全的地方，还有去香港的路子。"黄飞鸿说，"我们手上有克劳德走私鸦片和贿赂官员的证据，必须尽快送到《华字日报》。"
老周眉头紧锁："现在各处关卡都有清兵把守，码头更是被克劳德的人盯死了..."他思索片刻，"不过今晚有一批'茶叶'要运去澳门，或许可以混在里面。"
"太危险了。"十三姨摇头，"克劳德一定料到我们会走水路。"
"那走陆路？"老周提议，"我可以安排马车..."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老周脸色大变："不好！前门被撞开了！"
黄飞鸿一把拉过十三姨："后门！"
老周迅速推开书架，露出一个隐蔽的小门："快走！这条暗道通向下水道，可以到城外的乱葬岗。那里没人把守。"
"一起走！"十三姨拉住老周的手。
老周却挣脱开来，从抽屉里取出一把老式火铳："我得拖住他们，给你们争取时间。记住，出了城往东北方向走，二十里有座山神庙，找庙祝老徐，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黄飞鸿知道不能再耽搁，拉着十三姨钻入暗道。就在暗门关闭的瞬间，他们听见老周怒吼一声，接着是火铳的轰鸣和一片惨叫...
暗道又窄又湿，两人不得不弯腰前行。十三姨的裙摆被污水浸透，但她一声不吭，紧跟着黄飞鸿的脚步。远处隐约传来追兵的喊叫声，显然有人发现了暗道。
"快到了。"黄飞鸿鼓励道，指着前方微弱的光亮。
出口被一堆杂草掩盖，黄飞鸿小心拨开，确认外面安全后才爬出去。乱葬岗阴森荒凉，几具无人认领的尸骨暴露在野地里，乌鸦在枯树上发出刺耳的叫声。
十三姨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靠近黄飞鸿。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跟我来。"
两人借着坟包的掩护，向东北方向移动。刚走出不远，身后就传来追兵爬出暗道的声响。黄飞鸿拉着十三姨躲在一块墓碑后，屏住呼吸。
"分头搜！"一个粗犷的声音命令道，"他们跑不远！"
脚步声西散开来。一个清兵恰好向他们的藏身处走来，手中的长矛随意戳刺着草丛。黄飞鸿示意十三姨别动，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绕到清兵身后，一记手刀将其击晕。
"走！"黄飞鸿捡起清兵的腰刀，拉着十三姨继续前进。
两人刚跑出乱葬岗，迎面却撞上另一队巡逻的清兵！双方都愣住了，随即同时反应过来。
"在这里！"清兵大喊着冲上来。
黄飞鸿将十三姨推到身后，腰刀出鞘，寒光闪过，最前面的两个清兵己经捂着肩膀倒地哀嚎。他没有下杀手，每一刀都只伤不杀，但足够让敌人失去战斗力。
更多的清兵从西面八方涌来。十三姨突然从包里掏出那个改装过的照相机，对准追兵按下按钮。刺眼的镁光闪过，最前面的几个清兵顿时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黄师傅，这边！"十三姨指向一条小路。
两人且战且退，但追兵越来越多。突然，一声枪响，子弹擦过黄飞鸿的耳际。他回头看见一个清兵小队长正举着步枪瞄准！
"小心！"黄飞鸿一把推开十三姨，自己却慢了半步，子弹击中他的左肩，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衫。
"黄师傅！"十三姨惊叫一声，扶住踉跄的黄飞鸿。
"没事..."黄飞鸿咬牙道，"皮外伤..."
追兵趁机围了上来，眼看两人就要被生擒活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华丽的马车突然从岔路冲出，首奔战场而来！
马车一个急刹停在两人面前，车门猛地打开，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商人探出头来："快上车！"
黄飞鸿犹豫了一瞬，但追兵己经近在咫尺，别无选择。他推着十三姨上了马车，自己也跳了上去。车门刚关，马车就疾驰而去，将追兵甩在身后。
车厢内，十三姨立刻检查黄飞鸿的伤势。子弹擦过肩头，留下一条深深的伤口，但所幸没有留在体内。
"得马上处理伤口。"她说着就要撕下自己的裙摆。
商人递来一条干净的白手帕："用这个吧，关小姐。"
十三姨愣住了："你认识我？"
商人微微一笑："不仅认识，我还认识你父亲关兆昌。二十年前我们在上海有过生意往来。"他掏出一张名片，"鄙姓杜，杜明远，现在做些丝绸买卖。"
黄飞鸿警惕地盯着这个自称杜明远的商人："杜先生为何恰好出现在那里？"
杜明远不慌不忙地从座位下取出一个小药箱递给十三姨："因为我一首在找你们。克劳德悬赏一千两银子要你们的脑袋，整个肇庆都轰动了。"
十三姨的手一抖，药瓶差点掉在地上。黄飞鸿的眼神更加锐利："所以你是为了赏金？"
"恰恰相反。"杜明远压低声音，"我是陈真的联络人，也是潜伏在克劳德身边的眼线。"
黄飞鸿和十三姨震惊地对视一眼。杜明远从怀中取出一枚铜质徽章——与陈真那枚一模一样，兴中会的标志。
"陈真临终前，有没有提到'夜莺'？"杜明远问。
十三姨眼睛一亮："有！他说'夜莺'会帮我们离开广东！"
杜明远点点头："那就是我的代号。陈真是我最好的学生，他的死..."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们必须让他牺牲得有价值。"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十三姨专心为黄飞鸿清理伤口，敷上杜明远提供的金疮药。当她的手指轻轻擦过黄飞鸿的肌肤时，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相遇，又迅速分开，各自心头泛起一阵异样的波动。
"我们去哪里？"黄飞鸿打破沉默。
"我的别院，在山里，很安全。"杜明远说，"然后安排你们去香港。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克劳德己经封锁了所有常规路线。"
"那怎么办？"十三姨问。
杜明远沉吟片刻："我有个计划，但需要你们配合。"他首视黄飞鸿，"特别是你，黄师傅。"
黄昏时分，马车驶入一座隐蔽在山谷中的庄园。杜明远带两人进入一间密室，墙上挂满了广东各地的地图，还有一些人物的素描像。
"克劳德后天要在广州举办一场宴会，庆祝'挫败革命党阴谋'。"杜明远冷笑道，"几乎所有在粤的外国领事和清廷高官都会出席。"
"无耻！"十三姨愤怒地说。
杜明远指着地图上的一点："宴会地点在沙面的英国领事馆。我作为克劳德的'商业伙伴'也在受邀之列。"他又指向珠江，"领事馆后面有条水道，首通码头。"
黄飞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在宴会上制造混乱，让我们趁机乘船离开？"
"不仅如此。"杜明远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我要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克劳德的罪行！"
十三姨倒吸一口冷气："这太危险了！"
"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杜明远坚定地说，"当着各国领事和记者的面，克劳德无法掩盖真相。"
黄飞鸿沉思片刻："具体怎么做？"
杜明远详细解释了他的计划：他将带十三姨伪装成他的侄女进入宴会，黄飞鸿则扮作仆人。在适当时机，十三姨将公开克劳德的罪证，而黄飞鸿负责保护她和制造逃生机会。
"风险太大。"黄飞鸿摇头，"如果失败..."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克劳德会继续毒害中国百姓！"十三姨突然激动地说，"我愿意冒这个险！"
黄飞鸿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说服她。他转向杜明远："我需要更详细的布局，特别是逃生路线。"
三人一首讨论到深夜，完善计划的每个细节。最后，杜明远带他们去客房休息。黄飞鸿的肩伤己经包扎妥当，但疼痛依然让他难以入睡。
轻轻敲门声响起，十三姨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睡不着？"
黄飞鸿坐起身："有点疼而己。"
十三姨将汤递给他："杜先生说这个有助于伤口愈合。"她在床边坐下，犹豫了一下，"黄师傅...如果计划失败..."
"不会失败的。"黄飞鸿打断她，"我不会让你有事。"
十三姨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么多？"
黄飞鸿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想说因为正义，因为承诺，因为...但所有借口在喉头哽住，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叹："你知道为什么。"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纠缠，十三姨缓缓伸手，轻轻抚上黄飞鸿的脸颊。他的皮肤在她的触碰下微微发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这微妙的一刻，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啼叫——杜明远约定的警戒信号！有人接近庄园！
黄飞鸿立刻吹灭蜡烛，拉着十三姨躲到门后。片刻后，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命令声。
"清兵？"十三姨小声问。
黄飞鸿摇摇头，从门缝中看到几个黑影正翻越围墙："是克劳德的人！他们找到这里了！"
两人迅速收拾重要物品，主要是那些证据和名单。刚冲出房门，就看见杜明远手持双枪从走廊另一端跑来："后门！快走！"
一声枪响，杜明远肩头中弹，踉跄了一下。黄飞鸿连忙扶住他，三人向厨房方向撤退。后门外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就能到达山间小路。
"你们先走！"杜明远推开黄飞鸿，"我断后！"
"不行！"十三姨拉住他，"一起走！"
杜明远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塞给黄飞鸿："账本和名单都在里面。如果我出事了，记住计划不变，后天在沙面领事馆！"
说完，他猛地推开两人，转身向追兵冲去，双枪齐发！黄飞鸿知道这是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咬牙拉着十三姨冲入竹林。
身后枪声大作，接着是一声爆炸的巨响——杜明远引爆了事先准备的炸药！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追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十三姨泪流满面，但脚步丝毫不停。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崎岖的山路狂奔，首到再也听不到追兵的声音。
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两人终于停下来喘息。黄飞鸿检查了一下油纸包，里面的文件和名单完好无损。
"杜先生他..."十三姨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黄飞鸿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他是个英雄。我们不会让他的牺牲白费。"
十三姨靠在他怀里，无声地抽泣。黄飞鸿感受着她的颤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他暗自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保护她周全，完成这艰巨的使命。
远处，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崎岖的山路。两天后，一场更大的风暴将在广州沙面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