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匠举着发黑的房梁挤进来时,茶盏里的茉莉香片正浮起第三朵花苞。
他掌心沾着新刨的木屑,在梁底凹痕处抹了把,木屑簌簌落在青砖上:"苏小姐您瞧!
这榫头的刻痕——"他掰着粗短的手指比划,"和韩家新盖雅间那根房梁,左三右五的卯眼位置分毫不差!"
茶室内的蝉鸣突然哑了。
苏怀瑾盯着那道凹痕,后槽牙轻轻咬了咬舌尖——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越是紧要关头越要用疼痛保持清醒。
上回在现代集团董事会被人暗插财务漏洞,她也是这么咬着舌尖听完三个小时审计报告的。
"木料年份呢?"陆九卿突然从茶柜后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他后颈的刺青又震了震,冰茶在他指缝间凝成小冰晶,"老陈头的手艺我见过,二十年前给我爷爷的茶仓修过梁,榫卯刻的是'春'字暗纹。"
陈木匠的络腮胡子抖了抖,举起房梁对着窗口的光:"您看这木芯的年轮!
我十年前给苏记换梁时特意刻了'瑾'字,韩家那根...刻的是'昌'。"他用指甲刮开表层的漆,露出里面淡金色的木纹,"可这漆底下的年轮,比韩家那根整整多绕了三十圈!"
"好个偷梁换柱!"刘大厨抡着锅铲冲过来,铁铲尖差点戳到陈木匠的房梁。
他系着的蓝布围裙还沾着上午炸糖糕的油星,"上个月我去韩家后厨送茶器,看见他们茶柜的暗格——"他突然压低声音,"摆着套我十年前给苏老爷做的鎏金茶船!
底款的'苏'字被磨了,可那龙纹的弧度,我闭着眼都摸得出来!"
"茶器的事我也能作证!"吴姑娘从二楼跑下来,发间的茉莉花颤得要掉。
她捧着个新烧的白瓷茶盏,指腹着盏底:"我今早给韩家送新茶盏,发现他们用的茶托——"她翻转茶盏,露出底部指甲盖大小的暗纹,"这是陈叔教我的'云纹锁',只传给苏记的瓷器匠人!"
苏怀瑾的指尖在绣帕上轻轻敲着。
她望着陈木匠的房梁、刘大厨的锅铲、吴姑娘的茶盏,忽然想起现代集团法务部教她的"证据链"理论——每个物证单独看是碎片,串起来就是绞索。
"布料的事更蹊跷!"李裁缝的声音像根银针,"叮"地扎进满室喧哗。
她捏着条染了茶渍的伙计围裙,指尖顺着经线数:"这布是我上个月给苏记新裁的,经线三十、纬线二十八。"她抖开围裙,露出内侧的暗码,"可韩家实验室那些防护服——"她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今早拾荒阿婆塞给她的碎报纸,"我托布庄的老周查了,他们用的布料,经线三十、纬线二十八!"
"我就说那身黑衣服看着眼熟!"王捕快突然把腰间的青铜令牌拍在桌上。
令牌表面的监控画面正跳着雪花,隐约能看见穿西装的男人往电脑里塞信封,"今早我去衙门领新令牌,铸铜的老张头说这是'古今通'——现代摄像头拍的,能投到古代铜器上!"他指着画面里男人的手,"看那信封的封蜡!"
赵夫人突然"唰"地扯开旗袍领口,珍珠项链在锁骨处晃出一片白。
她从内衣口袋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封蜡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昨儿收到匿名信,说苏记的茶里有毒。
当时我就觉得这封蜡看着阴恻恻的——"她把信封按在铜镜上,镜中画面突然清晰:穿西装的男人正把同纹路的封蜡按在伪造的信件上,"和韩世昌脖子上的刺青!
一模一样!"
茶室内的空气突然凝了。
陆九卿的茶壶"咔"地裂开道冰缝,冰碴子"叮叮"掉在桌上。
他捂着后颈退到苏怀瑾身边,刺青的蓝光透过衣领渗出来:"时空裂缝...要合拢了。"他的声音比冰茶还凉,"我爷爷说过,这种刺青是两界的锚点。
现在它在发光,说明裂缝两边的证据要同步了。"
苏怀瑾盯着铜镜里的画面。
穿西装的男人正把最后一份伪造的"毒茶报告"塞进服务器,他后颈的刺青——竟和陆九卿的一模一样!
她突然笑了,把陈木匠的房梁、李裁缝的围裙、赵夫人的信封全铺在铜镜前:"韩世昌以为模仿就能赢?
他偷了房梁、茶器、布料,甚至偷了刺青的纹路——"她指尖划过陆九卿后颈的刺青,"可他偷不走因果。"
"轰——"
一声闷响从窗外传来。
众人挤到窗边,正看见韩家茶楼的飞檐"咔"地歪了半寸。
青瓦簌簌往下掉,露出墙里裹着的旧木料——正是陈木匠说的那根刻着"瑾"字的房梁。
陆九卿的茶壶突然全冰了。
他望着冰面里晃动的茶楼倒影,突然压低声音:"听见没?"
苏怀瑾侧耳。
在瓦砾坠落的声响里,隐约有"吱呀"的木轴转动声——像是地窖的石门,正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