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火忽明忽暗,裴砚刚将藏宝图塞进阿七手里,少年急促的喘息声便撞进耳中:"裴大人!
李老爷的人在顺天府递了状纸,说您私吞赈灾粮,还带了三个证人!"
后颈的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裴砚的指尖在青砖上轻轻一叩——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系统界面在眼前闪过,三天前顺天府送来的赈灾粮册突然浮现在记忆里:青溪县报的损耗是三成,可他查过同批粮车的里程,就算翻山越岭,损耗最多两成半。
李守仁这是要拿旧账做文章。
"阿七,"他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伸手替少年抹掉脸上的草屑,"你跑这一趟,李老爷的人没跟上吧?"
"小的绕了三条巷子,还往粪车里钻了半刻钟。"阿七吸了吸鼻子,袖口里还沾着草汁的青味,"他们肯定没想到我会走狗洞。"
裴砚笑了。
他摸出块桂花糖塞进阿七手心——这是前日在城隍庙买的,本想留给陈叙家那对小女儿。"去大牢找王七,就说'耳尖红痣'的账该清了。"他压低声音,"记住,见到王七先问他上个月十五在城西破庙吃了什么,他若答'两个烤红薯',再把东西给他。"
阿七重重点头,转身时被门槛绊了个踉跄,却硬是咬着牙没出声。
裴砚望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墙根,这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朱笔。
笔杆上还留着掌心的温度,他用指腹蹭过笔锋,突然想起杨明远说的那句话:"郑同要的是你身败名裂,李守仁要的是你人头落地。"
原来他们早就算好了——明日顺天府升堂,证人一上堂,他这个刚入京城的司户立刻会被停职;等他忙着自证清白时,郑府密室的藏宝图就成了无主之物,所有线索都能推到他头上。
"想得倒美。"裴砚将朱笔往腰间一插,袖中系统界面突然亮起红光。
他低头扫过,是系统自动比对出的近三月田产纠纷案:青溪县张老汉的三亩水田,转到了李守仁佃户名下;大兴县陈寡妇的祖宅,过户给了郑同的远房侄子;就连前日刚结的涿州案,那片千亩苇荡,竟也落在李守仁新纳的妾室娘家户头下。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裴砚猛地首起腰——所有纠纷看似各不相干,受害者却都有个共同点:状纸里的地契要么缺了半枚官印,要么年份对不上,正是他最擅长的"朱笔改牍"能挑出的漏洞。
而这些漏洞被补上后,土地便像流水般汇进李守仁的池子里。
"好个借刀杀人。"他捏紧袖中图纸,指节泛白。
原以为李守仁只是个贪田产的土财主,没想到竟是根吸人血的管子,把百姓的地、朝廷的粮,全泵进了京城的权贵口袋。
接下来七日,裴砚像块浸了水的海绵,在各衙门的档案堆里拼命吸水。
他每日寅时三刻就等在顺天府门口,借口核对赈灾粮册,把近三年的田产案宗全翻了个遍;申时又去大理寺找陈叙,说是讨教断案心得,实则翻查郑同旧年批过的文书。
系统在他眼底不停闪烁,每发现一处被篡改的地契,案绩值便"叮"地涨上三十。
更妙的是他拜访的几位老前辈——前户部员外郎周先生,告老的顺天府推官吴大人。
周先生摸着花白胡子笑:"小裴啊,你可知田产过继要过三道手?
里正、县丞、州司户。
李守仁能把地转得这么顺,这三道手怕都是他的人。"吴推官则拍着他肩膀:"查案要查根,你去查查李守仁去年捐了多少香火钱给香山寺——有些账,庙里的功德簿记得比衙门清楚。"
第七夜,月亮刚爬上屋檐,裴砚正伏在案头整理线索,窗外突然传来石子敲窗的轻响。
他掀开窗,林浩的声音混着夜露飘进来:"赵西进了刑部,往西跨院去了。"
刑部的夜静得能听见青砖缝里蟋蟀叫。
裴砚跟着林浩摸黑绕到西跨院,透过糊着旧纸的窗棂,果然见一道身影猫在档案架前,手里举着个铜灯,正往一本《乾宁二十年秋税册》上照。
"赵西!"林浩大喝一声踹开门。
那身影惊得一颤,灯盏"哐当"砸在地上,火舌"呼"地窜上案几。
裴砚眼疾手快抄起桌上的镇纸砸过去,正砸中赵西手腕。
那人痛叫着缩手,裴砚这才看清——可不就是李守仁的管家,右耳尖那颗红痣在火光里像滴血。
"裴大人饶命!"赵西扑通跪下,裤裆里渗出腥臊的尿味,"是李老爷让小的来寻您的错处,说只要找到您改坏的文书,就能坐实您私吞赈灾粮!"
裴砚蹲下来,指尖捏住赵西的下巴。
系统界面在眼前弹出:此人今日未进过膳,袖口有李府厨房的酱醋味,后颈有新掐的红痕——是被李守仁逼的。"李老爷许了你什么?"他声音温吞得像杯茶。
"五亩地,二十两银子!"赵西哭嚎着,"他说只要我拿到您改的赈灾册,就送我去南边置产业!
小的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三个娃娃......"
"闭嘴。"裴砚突然抽出朱笔,笔尖抵在赵西眉心,"你可知篡改秋税册是什么罪?"
赵西的牙齿磕得咯咯响:"小的招!
小的全招!
李老爷上个月往郑府送了三车东西,说是给郑大人的生辰礼;还有,他在香山寺存了个木匣,钥匙在三师父的佛珠里......"
天刚蒙蒙亮,裴砚就带着赵西站在了杨明远的书房外。
门内飘出松烟墨的香气,杨明远正伏案批折子,听见动静头也不抬:"裴司户,你可知刑部的规矩?"
"知道。"裴砚推开门,赵西"噗通"跪在地砖上,"但学生有更要紧的规矩——不能让清白的官被脏水泼了,不能让脏官踩着百姓往上爬。"
杨明远这才抬头。
晨光从窗纸透进来,照见他眼底的赞许:"说吧。"
裴砚将昨夜的事原原本本说了,末了将赵西的供状递上。
杨明远扫了两眼,突然笑出声:"好个李守仁,以为京城是他青溪县的庄子?"他提笔在供状上画了个圈,"你去顺天府,把这供状给刘知府看看。
至于赵西......"他抬眼看向缩成一团的管家,"先关到北牢,等审结了再发落。"
从杨府出来时,裴砚觉得肩头轻了不少。
他回衙门仔细检查所有经手的文书,系统将每份案卷的漏洞都标得清清楚楚,连半处可指摘的地方都没剩。
末了他又写了份《关于加强刑部档案管理的条陈》,建议给重要案卷加双重封条,每日卯时清点一次——杨明远看了后,在条陈上批了"着即施行"西个大字。
可就在裴砚以为风波暂歇时,第三日清晨,他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案头躺着封匿名信。
信封是寻常的素纸,封泥上没有任何印记。
他捏起信笺,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他瞳孔微缩:"裴大人查得痛快,可莫要查到刘大人头上——有些事,不是你能碰的。"
墨迹在眼前渐渐模糊。
裴砚捏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恍惚又听见前几日周先生的话:"刘大人?
那可是当今圣上做太子时的伴读,如今管着户部......"
他突然想起郑府密室那张藏宝图,最顶端的红点,正标着"户部后宅"。